r />
随着他的视线,言朝息攥紧了拖沓的嫁衣裙,也回头望去。
沈昙负手,悄无声息捻去指尖上残余药粉。
坟茔后骤传一阵杀猪叫:“天爷,哪来那么多蚊蚋!”
沈昙与言朝息相顾无言,他大踏步上前捉了那人出来。
烛火下,那人年纪轻轻,却面黄肌瘦,背脊佝偻如虾子,一身灰布短打,染尽泥污。
言朝息凝眸细看,才发现他背了个山大的包袱,不时叮当作响。
言朝息看向沈昙:同行来了?
沈昙扬了扬眉,不置可否。
那盗墓贼也是没出息,言朝息才与沈昙唱了半刻红白脸,就求仙告佛,自打全招。
“雍州西南片,本就天高皇帝远,灾年连双,这厢又官商勾结,榨我贫民!”
“要非半月前我老母被大虫吃了,我张三了无挂碍,何苦被荐做这阴损勾当,不过混口饭吃!”
“你们光看着就是好人家儿女,祖宗给了辈字,”张三说到伤心事,抹袖时泪淹成渠,“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,定寻秀才公给个善名,不叫后人笑话。”
沈昙注意到言朝息整张脸发皱,脸上的铅粉一层层的。
“你错啦,我家为给胞弟娶妻,早被爹娘卖了配活冥婚,”言朝息拍了拍张三的肩,装作无意拂去了上方的药粉,“我姓崔,爹娘只唤我‘来娣’。”
言朝息又指了指沈昙:“他叫……”
“沈二,”沈昙接住了戏,眸间隐约溢出泪花,“我年幼失怙失恃,被一泼赖老道捡去与他养老,你们不知,我白日练些骗人术法不够,夜里还要奉茶端尿。”
“同为可怜人,万幸得沈二哥路过相救。”言朝息黏上了沈昙长袖,却被他悄然拂去。
张三很无语。
坟前哭魂听过,这坟前比惨,真是头一遭。
他福至心灵,猜到这两小东西原地打转,在山林滚大的自己瞬间豪情万丈起来。
“这茶垱口可有千余窟头,你们要想走出去,没点有本事的人引路定是不成的。”
张三倒真有几分本事,带着言朝息与沈昙兜转两刻便绕出了垱口。
“瞧见那灯彩没有,那就是雍州州治——凤玱!”
他目中灯火烁烁,盛满向往。
“听闻新来的知州大人姓薛,幼女被拐走数日,音讯杳无,想是……唉,也不知这次的官能否好好惩治州内一番。”张三又指了指官道。
这是要分道扬镳的意思。
张三走归走,回头四顾,又拦住了言朝息。
“姑娘,你看呐,你头上的簪子是冥器,晦气,这厢与我作引路费,圆个因果可好?”张三搓手喏喏道。
言朝息狡黠一笑,拔落发上饰物,仅存一只固定发髻,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绣夹竹桃纹样布料,与其包裹:“好说!”
张三乐开了花,立马遁走无影。
凤玱城脚下,路过一片熟悉的乡野杂屋时,言朝息目光顿住了,她立马拽住了前方开路的沈昙。
“沈二哥,我改主意了……五两金,再陪我演出戏可好?”
沈昙被那“沈二哥”喊得后背发毛,他转过身抿唇不言,只见眼前的小姑娘笑得贼兮兮的。
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“十五两。”沈昙道。
“八两。”言朝息咬牙道。
“二十两。”沈昙干脆不走了。
“十两!”言朝息跺了跺脚。
“成交,”沈昙弯唇一笑,推了推她,“你带我去。”
言朝息憋着满肚子气,她觉得沈二就是故意的。
她拽着他手中剑鞘就往前头杂草丛生的一处小屋头去。
*
水哞村人都叫那牙侩夫妇为晏公晏婆。
晏公是脚夫,晏婆是稳婆。
他们天南地北走,屋头从不修,瞧着寒碜膈应人。
这九日言朝息和薛叔蓉被囚在窗棂下时,便常听见上山猎户朝门吐口唾沫道:“这屋子,崩屁就倒。”
醉醺醺的晏公气得跳脚骂娘。
四岁的薛叔蓉更灵醒,捧着破碗笑出了声,被言朝息一瞪,自觉捂住耳朵。
如今屋外天光渐亮,言朝息示意沈昙放矮身,她揩下一点自己脸上的粉,往对方面上抹。
抹着抹着,就见小郎君额角与耳尖染上点点樱粉。
言朝息没好气低声道:“我要的是小白脸,你怎么脸红了?”
沈昙察觉到脸上胡乱抹的动作停了,睁开眼匆忙解释道:“没见过人皮肤薄,被风吹的?”
言朝息推着他的背:“我没见识,就是没见过。”
沈昙将剑伸进屋门,挑开门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