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msp; 是同样在接受输液治疗的男人看了医生一眼,医生才沉默地转身离开。
好像他才是真正的医生。
年长些的病人偶尔开口:“我已经输了四个小时,还剩四个小时。”
“第一次觉得四小时这么漫长。”
年轻些的病人偶尔回应:“……我还剩七个小时。”
男人不禁轻声叹息:“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,我一定少抽几根烟。”
“免得未来要往血管里灌那么多鱼刺。”
他又提起那个过于形象的比喻。
以至于听的人忍不住出声纠正:“是着了火的鱼刺。”
“嗯?”
“我的手臂好烫,你不觉得烫吗?”
闻言,男人点点头:“陆医生说这叫灼痛感。”
“不过,”他话音一转,清瘦面孔上划过一缕笑意,“我觉得还是着了火的鱼刺更生动一点,应该写进医学教材里,说不定能帮医生理解病人的痛苦。”
话音轻松随意,就像在逗兰又嘉笑一样。
兰又嘉也的确笑了。
观察间的屏幕上清晰地映出他蓦地弯起的眼眸。
和在那之后,骤然涌现的泪水。
傅呈钧看见兰又嘉笑着,眼泪却大滴大滴地跌落下来。
再度洇湿了被冷汗浸没的颊畔,也洇湿了支离破碎的话音。
他终于哭了,哭着对近在咫尺的男人说:“好疼。”
他看着那个人,哭得泣不成声。
“程叔叔……治病真的好疼。”
第93章 93
哭泣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观察间里。
梅戎青曾见过许多人在自己面前哭泣, 眼泪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息。
悲伤的、幸福的,愤怒的、彷徨的,自然的、刻意的……
可从来没有哪一场哭泣, 会像这样深深刻进她的眼底, 怎么都挥之不去。
兰又嘉哭得很厉害,白皙瘦弱的面庞上挂满了湿淋淋的雨雾,像个孤零零流浪的孩子,任由泪水汹涌哀鸣。
而他身旁的男人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些眼泪。
没有安抚的话语,没有体贴的纸巾, 更没有亲昵的怀抱。
仍有药物流动的输液管固定了彼此的距离, 叫人不能随意动作,竟也让一些东西变得格外近。
此刻的治疗室里分明安静得只剩这场哭泣,却又不止是哭泣。
更不止是此刻。
所以, 尽管梅戎青是在今天才陡然得知, 自己多年的发小与至交,同自己渐渐视作知己的年轻晚辈,原来早有交集;得知那句曾令自己产生创作灵感的情诗, 和幸运遇到的最佳演绎者,原来因果该倒置——她到今天才真正彻骨地明白,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巧合和运气,只有命运的草蛇灰线,与昭然揭示。
在明白这一点之后,她便不再仅仅是看到现在。
确已流逝的过去, 同看似未竟的将来, 也一并蜂拥而来。
于是,她忽然喃喃地开口:“兰又嘉十来岁的时候,是不是常常像这样哭?”
她没有见过年少时的兰又嘉, 只见过戏里化妆成少年模样的谢雪。
然而这一刻,梅戎青仿佛透过现在,真切地看见了很多年前,那个在程其勋面前暴露出所有脆弱面,惶然无依的少年。
这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,打破了观察间里长久的沉默。
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因此侧眸望来。
但并未回答这个自己同样不知道答案的问题。
光线黯淡的空气里,那抹原本如宝石般秾丽的灰绿,涌动着斑驳浓重的浪潮。
嗓音也沙哑得像有飓风肆虐。
男人问:“他是兰又嘉以前的心理医生?”
他开口问的第一句话,出乎她的意料。
可短暂的惊愕过后,梅戎青竟又觉得本应如此,不该意外。
她想,兰又嘉爱过的那些人,无论看起来多么不同,似乎都有着一种共性。
一种即使在天翻地覆的时刻,仍能够保持聪颖与冷静,因此很快就切中要害,甚至无声无息便做下决定的共性。
冥冥之中,他总是被这样的人吸引。
大约是因为,有这样足可依靠的人在身旁,多少能弥补一些命运的薄幸所造就的缺憾。
命运。
多玄妙的词语。
这个庞大又渺小的词语轰然笼罩下来。
梅戎青怔怔不语,仿佛默认。
傅呈钧看她一眼,继续问下去。
冷峻沉郁的目光掠过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