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,还有那浓烈得化不开的酒气与恨意。殿外,暴雨的轰鸣依旧,如同万千铁蹄在无边的泥泞中奔腾践踏,永不停歇。那声音,淹没了世间一切,也仿佛在为这场注定走向毁灭的复仇,敲响着沉重而急促的鼓点。案上,那些被酒液浸透的军令,墨迹模糊,血红的字迹晕染开来,如同在绢帛上无声地流淌、蔓延。## 血誓·再续
雨还在下。
像天河倒灌,无穷无尽,冲刷着蜀地的层峦叠嶂,也冲刷着成都王宫每一片冰冷的琉璃瓦。
我枯坐在烛影摇红的大殿深处,案头堆积的,不再是劝谏的奏章,而是无数催发粮秣、征调民夫的军令。
墨迹未干,带着铁与血的气息。
“大哥!”张飞的声音又在殿外炸响,比惊雷更甚。他提着一只硕大的酒瓮,赤着上身,虬结的筋肉在昏光下如同覆甲的凶兽。
“喝!”他将酒瓮重重墩在我案前,浊酒泼溅,浸透了摊开的军令。
“喝下去!喝下去才有劲头!等到了江边,俺老张第一个过河!用这酒坛子,砸开吕蒙的狗头!”
他豹眼圆睁,里面燃烧的不是醉意,而是焚尽一切的复仇之火。
我看着他,端起粗糙的酒碗。那浑浊的液体里,晃动着烛火,也晃动着荆州城头那抹再也无法重现的绿影。
辛辣刺喉,直灌入腹,像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烙铁。
“好!”我掷碗于地,瓷片迸裂,“待踏平江东,你我兄弟,再饮此酒!”
张飞狂笑,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。
“痛快!二哥在天上看着呢!看着咱兄弟给他报仇!”
他抓起酒瓮,仰头痛饮,酒液顺着他虬结的胡须、贲张的胸膛肆意流淌,混着不知是雨是汗的水光。
殿外,雨声如万马奔腾,掩盖了天地间一切杂音。
“轰隆!”
一声沉闷的巨响!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,一匹浑身浴血、口鼻喷吐着腥臭白沫的骏马,如同失控的攻城锤,狠狠撞在殿前冰冷的玉阶之上!巨大的冲力让它整个脖颈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断,庞大的身躯抽搐着轰然倒下,溅起大片浑浊的泥水!
一个同样浑身泥泞、铠甲破碎不堪的信使,被巨大的惯性狠狠甩飞出去,重重地摔在玉阶下的泥水里。他挣扎着,发出痛苦的呻吟,却不顾自己折断的手臂和满身擦伤,用仅存的力气,死死护住怀中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着的方形物件。
侍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,如临大敌地围拢上来,刀剑出鞘的寒光在灰白的天色下闪烁。
那信使在泥泞中艰难地抬起头,脸上糊满了泥浆、血污和雨水。他布满血丝的眼睛,透过散乱的头发,死死地望向大殿深处,望向王座上的我。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试图说什么,却被喉咙里翻涌的血沫呛住,发出嗬嗬的怪响。
“陛……陛下……”他终于咳出一口浓黑的血块,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,“张……张将军……阆中……”
他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围拢的侍卫,最终落回自己怀中那个被泥浆裹满的包裹上,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使命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那个包裹高高托起,如同献祭。
“范疆……张达……叛了……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无尽的恐惧和悲凉,“将军……将军的首级……”
“首级”两个字,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!整个世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。我猛地从王座上站起,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。我的目光,越过侍卫们惊疑不定的脸,越过阶下泥水中垂死的信使,死死地、死死地钉在了那个被泥浆包裹的方形物件上。
那不是军报。
那是一只……木盒。
一只粗粝、简陋、边缘甚至没有打磨光滑的普通木盒。泥水正顺着盒子的棱角不断流淌下来。
侍卫上前,颤抖着手,解开了包裹的油布,露出了木盒的原貌。盒盖并未完全盖紧,一道细微的缝隙清晰可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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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那缝隙里,渗出的……不是雨水。
是一种暗红的、粘稠的、带着令人作呕腥气的液体。那液体里,还混杂着一些灰白色的、粗粝的颗粒——那是用来防腐的粗盐!
“翼德……”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、如同梦呓般的低唤。脚下像踩着虚空,一步,一步,踉跄着走下丹墀。侍卫们惊恐地让开道路。我走到阶前,走到那泥水中的木盒旁。
雨水,不知何时,竟完全停了。
那笼罩了成都七日七夜、如同末日天罚般的暴雨,在木盒出现的那一刻,竟诡异地、倏忽之间,消失得无影无踪!
死一样的寂静,骤然降临。沉重得如同铅块,压得人无法呼吸。偌大的宫苑,只余下积水从屋檐滴落的单调“滴答”声,以及……木盒里,那些粗盐粒贪婪吸收着血水的、细微到令人毛骨悚然的“簌簌”声。
那声音,像是冰冷的雪,簌簌地落在烧红的烙铁上。
我缓缓地、颤抖地伸出手。指尖,终于触到了那木盒冰冷的边缘。触感黏腻、湿滑,沾满了泥浆和……那暗红粘稠的混合物。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,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,冻结了血液,也冻结了灵魂。
身后,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终究无法控制的闷哼。那声音短促、痛苦,仿佛心脉在瞬间被无形的巨力寸寸捏碎!是诸葛亮。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阶前,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无法控制地晃了一晃,羽扇脱手,无声地掉落在潮湿冰冷的玉阶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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