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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子太傅进行批阅讲解,如此一来,太子自在日常朝政操练中有所长进。

  每个月两次,景熙帝都会召见王之琼,询问太子学问进展,也会听听王之琼对太子功课的看法。

  这是景熙帝对儿子的良苦用心。

  只是如今,景熙帝看着王之琼奉上的太子文章,良久不言。

  王之琼自然心知肚明,只是不好明说罢了,如今见景熙帝如此这般,只能道:“皇上,这是老臣庸愚,敦促太子不利。”

  景熙帝对此不置可否,只是随意将那文章扔在一旁。

  浮皮潦草的文章,可见太子写下这些文章时的心不在焉。

  之后景熙帝道:“朕选拔饱学之士,为太子侍讲侍读,经筵日讲,是望他讲经说史,徐扬德性,博古通今,可是悉心教导十三载,换来了什么?”

  他这话说得极重,老臣王之琼连忙离座,跪在地上:“是老臣愚钝,有辱圣命,还请皇上恕罪。”

  景熙帝道:“王爱卿平身吧,太子是什么心性,朕这为人父者再清楚不过。”

  王之琼忙道:“陛下,太子秉性纯良,天资聪颖,为可造之材,如今一时心绪不定,实因年少浮躁,若悉心教导,聆听圣诲,假以时日,必能政务娴熟,不负皇上用心良苦。”

  景熙帝听此,却只是淡淡一笑:“爱卿先退下吧,朕想清静清静。”

  王之琼一时说不得什么,叩首拜退。

  不过退至门首时,停住脚步,又回来了。

  景熙帝:“哦?”

  王之琼叹了一声:“陛下,身为太子太傅,老臣自知愧对皇上,无话可说,只是同样为人父者,老臣有一句话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
  景熙帝面无表情:“爱卿但讲无妨。”

  王之琼这才道:“太子自幼蒙圣躬庇佑,凡事呵护备至,陛下独此一脉相承,储君之位,别无二选,是以太子自幼安逸有余,无忧患之心,如今太子年方少艾,血气方盛,易为女色所惑,至废寝忘食,亦属人之常情。”

  他顿了顿,看着神威难测的景熙帝,到底继续道:“如今陛下春秋鼎盛,悉心教诲,尚可矫正,反倒可防日后酿成大患。”

  景熙帝听这一席话,并不曾言语,只是抬抬手,示意王之琼退下。

  待到王之琼退下后,奉天殿便安静下来。

  景熙帝起身,踱步来到窗前,窗棂前蓄养着君子兰,装在宫瓷盒内,散发着轻淡幽香。

  今日天色极好,自窗子可以看到远处丝丝的云,以及奉天殿前攀爬的藤萝。

  就在远处的宫墙下,有两个太监正蹑手蹑脚地推着水车经过廊道,车轱辘倾轧在汉白玉台阶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
  其实王之琼说的那些道理,景熙帝都懂的。

  只是身为人父,懂道理是一回事,心里抑制不住的失望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
  这时候心里难免泛起悲哀来。

  他贵为天子,偌大年纪只得这么一个血脉,可他已经十六岁了,诸多行事,他心里其实是不满意的。

  他自己年少丧父,后宫太后凡事毫无主张,他其实没能得父亲太多教诲,朝政大事,人情世故都是自己摸索着走过来。

  他对自己的儿子付出了全部心血,把自己不曾得到过的尽数教给儿子,指望着他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指望他能德才兼备承江山之重。

  可是现在,为了那么一个不太上面的女子,他竟如此不知体面。

  他是未来的帝君,可以置后宫佳丽三千,天下美色,他想要什么不行?

  这时候,景熙帝神情顿了顿,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双惊惶而无辜的眸子。

  阿妩。

  他割舍了的那个阿妩。

  他是喜欢阿妩的。

  他年少临御,坐拥天下,后宫有那么多美人,可他一直恪守规矩。

  所有的人都按照进宫年份轮着来,每一个都不会多,每一个都不会少,雨露均沾。

  其实他心里从来都不喜欢,就像吃下一口米,只是因为要吃饱肚子。

  而她们,对他也未必有什么爱意,不过是侍奉帝王的职责罢了。

  一直到遇到阿妩,他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。

  要会斗小心眼,要会耍小嘴皮子,遇到美味佳肴要吃得腮帮子鼓鼓的,看到金银珠宝欢喜得眼睛都是光。

  于一位帝王的眼光来看,她有些市井气,不够端雅高贵,可于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,看到她,便看到了这活色生香的人世间。

  景熙帝心口突然痛了下。

  他喜欢,为什么不可以去要?

  他在顾忌什么?

  普天之下,有什么是他要不得吗?

  景熙帝沉默地看着远处,良久后,他一个扯唇,冷笑。

  他想,这也是他和墨尧的不同。

  他也是人,也有欲念,可他会克制,会忍耐,永远知道孰轻孰重,永远知道该把什么人放在什么位置,这是身为一国之君的必修之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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