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7章 成都局势

  死了。

  这两个字,如同一柄在九幽冥火之中烧至赤红的钢铁尖锥,裹挟着整整一个月日夜兼程的徒劳,狠狠地、毫不留情地、穿透了赵云的耳膜,贯入了他那因极致坚忍而早已绷紧到极限的脑海,将他那颗坚若磐石的心,瞬间击得粉身碎骨。

  他那只刚刚端起茶碗的、因长期握枪而布满厚茧的手,猛然一僵,就那么凝固在了半空。

  碗中那盛满了浑浊茶水、漂浮着几根枯黄草叶的粗陶碗,再也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,自他那瞬间失去所有力量的指间滑落。

  “哐当!”

  一声清脆无比的碎裂声,在这座因寒风渐起而显得愈发萧瑟寂静的驿站之中,炸响得如此突兀,如此刺耳。

  温热的茶水混杂着泥土与草叶,肆意地溅湿了他那早已被风尘染得看不出本色的麻布衣角,他却浑然不觉,仿佛那飞溅的不是液体,而是他自己那颗破碎的心。

  那股足以将寻常人皮肤瞬间烫伤的温热,远不及他此刻心中那自四肢百骸最深处疯狂涌出的、足以将灵魂都当场冻结的、彻骨的冰寒。

  晚了。

  他终究,还是来晚了。

  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条艰险的蜀道,那悬于万仞绝壁之上、每一次踩踏都发出死亡呻吟的腐朽栈道,那些盘查严苛、贪婪勒索的关隘兵吏……

  他曾以为,自己的耐心与伪装,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钥匙。

  可他却忘了,他可以等,可以忍,但那隐藏在暗处的、名为“无影阁”的毒蛇,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。

  那份压抑了整整一个月的、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焦急与忧虑,那份对“无影阁”那神出鬼没、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的深深忌惮,在这一刻,尽数化作了眼前这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、残酷到令人窒息的现实。

  驿站之内,那几个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行商官差,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噤若寒蝉。

  他们看着这个前一刻还温和沉静、人畜无害的行脚商人,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、散发着无尽悲凉的灰色石像,一时间竟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。

  然而,那极致的震惊与不敢置信,仅仅在赵云那深邃的眼眸中持续了数个呼吸。

  那双失焦的、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神采的眼眸,便被一种更加深沉、也更加危险的、如同万载玄冰之下奔涌的无尽暗流般的绝对冷静,重新一寸寸地填满。

  他强行压下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悲怆与自责,将所有的情绪,都用那足以锻造神兵的强大意志,狠狠地、毫不留情地,锤炼成了一柄冰冷的、闪烁着致命寒芒的利刃。

  刘焉虽死,益州之主虽亡,可这盘棋,还远未到终局。

  谁又能保证,“无影阁”的刺客,在斩落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州牧之后,就会心满意足地就此罢手?

  这个可怕的念头,如同一条无形的、冰冷的毒蛇,死死地缠住了赵云的心,让他那几乎被冰封的血液,再度因为一种更加强烈的危机感而奔腾起来。

  刘焉的儿子们,此刻必然会为了那张空悬的、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州牧宝座,争得头破血流,不惜手足相残。

  而那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那个真正的棋手,或许正蜷缩在成都城最阴暗的角落,用它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眸子,耐心地、如同一个最高明的猎手,欣赏着眼前这场由它亲手导演的、无比精彩的内乱大戏。

  等待着那最后的胜利者,在血腥的争斗中脱颖而出,等待着他最志得意满,最放松警惕的那一刻……

  然后,给予他同样致命的、一击封喉。

  一念及此,赵云那颗几乎被冰封的心,再度燃起一簇微弱,却又无比坚定、甚至带着几分决绝的火焰。

  他不能走,他不能退。

  他必须去成都,他要去那座风暴的最中心,去亲眼看一看,那里的水,究竟有多深,那里的鬼,究竟有多少。

  他要将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,从它的巢穴之中,硬生生揪出来!

  打定了主意,他不再有半分迟疑。

  他从怀中摸出几枚早已被汗水浸得温热的铜钱,轻轻地放在那张沾满了茶水的桌上,权当是赔偿那只被他失手打碎的陶碗。

  而后,他转身便走出了驿站,那背影,再无半分行脚商人的木讷与卑微,只剩下一种风雨欲来、山河将倾的、令人不敢直视的决绝。

  正如他所料,刘焉死后,整个益州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外松内紧的混乱之中。

  那些曾经盘查严密的关卡,此刻因为主事者不明,军心浮动,早已不复先前的森严。

  那些本该瞪大双眼盘查过往行人的兵卒,此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,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,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,根本无人再有心思去刁难一个看似普通的行脚商人。

  这反而给了赵云可乘之机,他的行进速度,比之前快了何止数倍。

  一路上,他不再刻意回避,反而主动接近那些同样行色匆匆、赶往成都方向的商队与官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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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以他那与生俱来的、温和沉静的气质,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澈眼眸,总能轻易地让人放下戒心。

  几句看似不经意的攀谈,一碗烈酒的交换,便能从那些充满了惊恐与揣测的零零碎入手,一点一点地,拼凑出成都城内那盘惊心动魄、却又无比凶险的权力棋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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