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厅之内,那诡异的金铁交鸣之声,终于彻底平息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才被那杆静止的银枪钉住,而后又因满堂死寂被打破,才重新开始缓缓流动。
死寂最先被一声声倒抽的、带着血腥味的冷气和无数道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惊呼所撕裂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,死死地钉在那道傲立于大厅中央的白色身影之上。
他如一尊亘古便矗立于此的雪山神只,白袍依旧,纤尘不染,手中的长枪斜指地面,枪尖上那一点寒星,比满堂灯火更加璀璨,也更加冰冷。
高台上的刘表,胸膛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,剧烈地、不受控制地起伏着。
他涣散的视线,先是落在那具倒在血泊之中、双目圆睁,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难以置信的刺客尸体上,又艰难地移向不远处,在那片狼藉中挣扎着想要起身、却被自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文聘。
最终,他的视线,如同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港湾,牢牢地、死死地定格在了赵云的身上。
那双因养尊处优而略显浑浊的老眼中,极致的恐惧与死亡的阴影尚未完全褪去,却已被一种更为强烈的、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颠覆认知的震撼所彻底取代。
他挣扎着,想要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席位上站起,却发现那双走遍了荆襄九郡的腿,此刻竟是软得如同面条,不听使唤。
“来人!”
他用尽全力,从干涩的喉咙里嘶哑地挤出了两个字。
那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颤抖扭曲,但很快,那份被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、属于一方之主的威严,便如同回光返照般,强行回到了他的身上,让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而威严。
“快!快将文将军扶下去,立刻召集府中所有名医,不惜一切代价,全力救治!”
他的声音,在死寂的大厅中回荡,变得沉稳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几名离得近的、尚有几分胆气的护卫如梦初醒,连忙冲上前去,七手八脚地将重伤的文聘搀扶下去。
刘表颤抖地伸出手指,那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的冰冷,遥遥指向那群早已吓得瘫软在地、抖如筛糠的戏班伶人,他们身上的华美戏服,此刻看来是那样的讽刺。
“将这个戏班的所有人,一个不留,全部给本官拿下!打入大牢,严加审问!本官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来历!”
最后,他那双重新变得锐利的目光,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,缓缓扫过满堂惊魂未定的宾客。
那些平日里非富即贵的荆州名流,此刻都如同被猛虎盯上的羊群,噤若寒蝉,不敢与他对视。
“今夜之事,乃是国贼作乱,幸得义士相助,贼首已被当场诛杀。”
刘表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诸位皆是我荆州栋梁,是本官的肱股之臣,当知何为轻重,何为利害。”
“出了此门,今夜之事,便如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,醒了,便散了,谁也不要再提起。”
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腥味。
“若有半句流言蜚语从外面传进本官的耳朵里,休怪本官不念旧日情分,以同谋之罪论处,株连九族!”
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,如同一道道冰冷的锁链,瞬间套在了所有宾客的脖子上。
众人心中猛地一凛,哪里还敢有半分异样的心思,连忙躬身拜倒,口中称是的声音,都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。
雷厉风行地处理完这一切,刘表才终于迈开依旧有些沉重的脚步,在蒯越与伊籍的搀扶下,一步一步走下高台,径直来到赵云面前。
他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得过分,却又平静得可怕的脸,看着那杆在无数灯火映照下,依旧不见半点血污的龙胆亮银枪,心中百感交集,五味杂陈。
羞愧、后怕、庆幸、震撼、感激……无数种情绪在他的胸中翻腾,最终,都化作了一个动作。
这位荆州之主,大汉宗亲,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郑重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袍,对着眼前的白袍青年,深深地、恭敬地,行了一揖。
“老夫刘景升,多谢壮士,救命之恩!”
他身后的蒯越与伊籍,也快步跟了上来。
伊籍的脸上,是如释重负的喜悦与难以抑制的后怕,他看向赵云的眼神,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佩与感激。
而蒯越那张一向精明自负的脸上,则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。
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,既有被残酷现实狠狠抽了一记耳光后的剧痛与震惊,也有一丝无法挥去的、深入骨髓的羞愧。
他甚至不敢直视赵云那双平静的眼眸,仿佛那目光能将他内心所有的算计与自负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刘表缓缓直起身,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与郑重,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、将对方视作平辈的尊重。
“还请壮士移步内厅,此事干系我荆州安危,更关乎天下大局,我……有要事相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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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云平静地点了点头,手腕一抖,将那杆龙胆亮银枪收回身后,那动作行云流水,优雅自如,仿佛方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而非挽救了一方诸侯的性命。
内厅之中,屏退了所有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