湿冰冷的土壁。
身边是“瘦猴”和“铁蛋”,两人脸色煞白,嘴唇哆嗦。
刘锦棠深吸一口气,压下擂鼓般的心跳,目光穿透灌木缝隙,死死盯住远处那片被林木掩映的山坳。
那里,太平军依仗地利,构筑营垒。探报说,那支打着“黄”字旗的队伍,就是当年肆虐岳州、双手沾满他父亲鲜血的悍匪!
腰间那面冰冷的护心镜紧贴着肌肤,父亲破碎的胸膛、临终的嘶语、破锣般的歌声……一股滚烫的岩浆冲上头顶!
“都给我听好!”哨长李麻子麻脸出现在壕沟上方,压低声音,带着狠厉,“号角一响,跟着老子,闷头往前冲!砍翻一个贼子,赏钱三百!后退半步者,军法斩!”
“斩”字如冰砸进心窝。刘锦棠却仿佛没听见,手指下意识隔着粗布,触碰到护心镜冰冷坚硬的轮廓。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 凄厉刺耳的牛角号声撕裂林间寂静!
“杀啊——!”李麻子嘶哑咆哮。
“杀!”新兵们被催逼着,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呐喊,手脚并用地爬出壕沟,跌跌撞撞扑向幽暗山坳。
刘锦棠如同一支离弦的箭,第一个冲出!瘦高身影在林木间异常灵活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冲过去!找到“黄”字旗!找到那个唱破锣调子的仇人!
然而,迎接他们的并非惊慌的敌人。刚冲出几十步,踏入山坳入口那片开阔洼地时——
“砰!砰砰砰!”
爆豆般的火铳声从两侧山坡密林深处炸响!白烟腾起,刺鼻硝磺味弥漫。
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新兵,身体猛地一僵,软软扑倒。
鲜血在黄绿色草地上洇开。
“啊——!”惨叫声爆发。队伍瞬间大乱!
新兵们惊恐趴倒,掉头回跑,原地打转。
“趴下!找树!别乱跑!”李麻子声嘶力竭地吼着,滚到树后。
刘锦棠凭着本能和无数次“排兵布阵”练就的反应,猛扑向旁边一块半人高的嶙峋怪石。
“嗖!”一颗灼热铅弹擦着头皮飞过,打在身后树干上,木屑飞溅。
“瘦猴!趴下!”他看到不远处的“瘦猴”还傻站着尖叫,大喊。
话音未落,又一排铳响!“瘦猴”身体一震,胸前爆开血花,直挺挺向后倒去,眼中凝固着恐惧。
“铁蛋”吓得丢刀抱头鼠窜,被侧面铳子打中大腿,惨叫着翻滚。
血!死亡!刘锦棠死死贴着冰冷岩石,粗重喘息,指甲抠进泥土。
护心镜在腰间冰冷地硌着,像在灼烧他的皮肤。
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岩石缝隙,盯住山坡上铳烟腾起处。
火光映照下,几个戴黄巾的身影在树木间闪动。
不是想象中面对面的拼杀,是冷酷高效的屠杀!
一股混杂愤怒、恐惧和巨大耻辱的火焰在胸腔疯狂冲撞。
他恨这居高临下的铳子,恨这待宰羔羊般的境地,更恨自己的无力!
夕阳如烧红的烙铁坠入远山,将天际涂成悲壮暗红。
战场沉寂,晚风呜咽,卷起浓重血腥硝烟。
新兵哨残兵垂头丧气撤回壕沟,许多人身上挂彩,草草包扎的布条渗出暗红。
更多人像“瘦猴”、“铁蛋”,永远留在了血浸的山坳。
低低啜泣与伤兵呻吟在沟底压抑响起。
刘锦棠独自蹲在壕沟尽头背风角落。号衣沾满泥浆血迹,几处破口翻着白边。
脸上蹭着泥污,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。
他没有哭,死死盯着面前潮湿泥地。
他颤抖着手,从腰间解下那个青布包袱,小心翼翼打开。
里面没有衣物,只有那面冰冷的护心铜镜。
镜面布满划痕,边缘一处深深的凹陷,带着暗褐色的污迹——那是父亲的血!
他粗糙的手指,一遍遍抚摸着那冰冷的凹陷,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骨髓,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那焚毁一切的狂躁。
父亲临终的面容、血色的黄昏、断断续续的遗言……
“……那贼……嗓门……像……破锣……唱……唱岳州……调子……镜……镜……”
破锣般的嗓音,该死的岳州小调!这声音,这曲调,就是仇敌烙在他灵魂上的印记!
他猛地攥紧护心镜,指关节咯咯轻响。复仇的火焰在冷静后烧灼得更加炽烈专注。
白日里太平军铳位、山坡陡峭、林木疏密……脑中飞速闪过。
翻烂的兵书,《孙子》、《吴子》、《纪效新书》……那些纸上谈兵的奇谋诡计,在血火淬炼下骤然鲜活。
他捡起尖锐石片,用力在潮湿泥地上划动。线条粗糙清晰:
壕沟,吞噬同袍的开阔洼地,两侧陡峭密林山坡,山坡上铳烟腾起处——敌人铳队据点。
接着,他画出两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