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雪转身时,龙小五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。
他穿着件半旧的军绿色毛衣,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,手里还拎着两袋刚买的年货。
除夕夜的柳树沟,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。
暮色中,一串串暖黄的光点在寒风中轻轻摇曳,像是撒落在人间的星子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,几个孩童正捂着耳朵点燃鞭炮,“噼啪” 声此起彼伏,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年夜饭的香气。
“姐,怎么不进门?” 龙小五急忙走过来,他一把接过龙雪的行李。
“我算着时间你该到了,正想去村口接你呢!”
院门 “吱呀” 一声被推开。
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,那棵老梨树上挂着几个红纸剪的福字,在风中轻轻晃动。
厨房的窗户蒙着层雾气,隐约可见里面忙碌的身影。
“我买了你爱吃的。” 龙小五一边引路一边说,“酱牛肉、卤鸭翅,还有镇上老刘家的芝麻糖。”
他推开堂屋门,暖意夹着饭菜香扑面而来。
八仙桌上摆得满满当当:一盆冒着热气的红烧鲫鱼,酱色透亮的红烧肉,翠绿的蒜蓉菜心,金黄酥脆的炸藕盒。
还有一小坛温着的米酒,龙雪的眼眶突然发热。
“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。” 龙小五给她盛了碗米饭,“在炊事班偷师学了不少。”
龙雪夹了块鱼肉,鲜嫩的蒜瓣肉在舌尖化开。
“好吃吗?” 龙小五期待地问。
龙雪点点头,喉咙却哽得说不出话,她低头扒饭,生怕弟弟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。
龙雪夹起一块鱼肉,雪白的蒜瓣肉在筷子尖微微颤动。
她刚要送入口中,却发现弟弟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脸上。
“姐,” 龙小五突然放下碗筷,“你眼睛红了。”
筷子在瓷碗边缘磕出清脆的声响。
龙雪下意识摸了摸眼角,果然触到一点湿意。
“沙子迷眼了。” 她低头扒了口饭,米粒却哽在喉咙里难以下咽。
“刚下车时风大,坐了一天车,有点累。”
龙雪勉强扯出笑容,“刚进村就听说你抓偷狗贼的事,你小子刚回村就立功。”
龙小五嘿嘿一笑:“就是几个小毛贼……”
“一个人对付五个带刀的,这叫小毛贼?” 龙雪给他夹了块肉,“王大爷说你是全村的大英雄。”
龙小五淡然一笑,又给她盛了碗鸡汤:“多喝点,你瘦了。”
“你房间我收拾好了。” 龙小五忽然说,“被子晒了三遍,绝对没有霉味。”
他指着窗台上的玻璃瓶,里面插着几枝嫩黄的腊梅,“后山摘的,听说能安神。”
“小五。” 龙雪突然放下筷子,“这些本该是姐姐照顾你的。”
龙小五愣了一下,笑道:“咱们是姐弟,计较这些干什么?现在爹娘不在了,哥哥们也……”
他苦涩一笑:“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人,当然要护着你。”
暖黄的灯光下,龙雪望着弟弟坚毅的侧脸。
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,如今肩膀已经能扛起一个家了。
“咚咚咚 ——”
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姐弟俩的谈话。
龙小五刚拉开木门,寒风就卷着雪花扑进来,七婶挎着竹篮站在台阶上,身后躲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。
“小五,我包了点酸菜馅饺……” 七婶的话戛然而止。
她眯起昏花的眼睛,盯着饭桌旁的龙雪看了又看,竹篮里的饺子在寒风中冒着白气。
龙小五接过竹篮,笑着侧身:“七婶,这是我姐,我姐回来了。”
“哎哟我的老天爷!” 七婶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,她颤巍巍往前迈了两步。
“这是小雪?” 皱纹里夹着的雪粒随着她夸张的动作簌簌落下,“上次见你还是扎着两个小辫的丫头片子呢!”
“哎呀,真是女大十八变!” 七婶上下打量她,“现在都成这么俊的大姑娘。
龙雪连忙起身相迎。
灶台上的水壶突然尖啸起来,蒸汽顶得壶盖噗噗作响。
在氤氲的白雾中,她看见七婶的背比十年前更驼了,蓝布棉袄肘部磨得发亮,但那双粗糙的手依然温暖有力。
“七婶,” 龙雪握住老人树皮般皲裂的手,“小五的信里总提起您。”
她声音有些哽咽,“谢谢您这些年对小五的照顾……”
“说这些干啥!” 七婶用帕子抹眼睛,突然拽出身后的女孩,“小不点,快叫人!这是你小五哥哥常念叨的雪姐!”
小不点穿着大棉袄,怯生生地仰起脸。
“你是小不点吧?” 龙雪轻声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