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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起小叔叔,她竟然一下羞怯起来,身体里像是有热流在涌动,轻轻冲击着血管,汇聚到心口,有点酸还有点麻。
或许……难道……这就是长大的感觉呢?
*
自中秋节后,冬宁终于又收到了家人的来信。
马踏飞尘三千里,这封信送到冬宁手中,不知经受多少风霜,从夏末走到孟秋,沾染着季节的尘埃。
信上说,他们已经到了官舍安顿,岭南天气炎热,哪怕时节将要入秋,这里的人还是穿着轻便薄衫,甚至常有光脚赤膊者,与中原的风俗大为不同。
冬宁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,是爹爹熟悉的字迹,还有娘亲不厌其烦的叮咛。
看第一遍,她哭;看第二遍她笑;看过第三遍,她禁不住又失神发问,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活到见着爹娘的那一日?自然又是惹来芳嬷嬷一顿责骂,叫她赶紧“呸呸呸”,不许说那不吉利的话。
这日天气晴好,中午太阳热烈,照在人身上暖烘烘,倒也不觉秋冷。芳嬷嬷开始在院子里给冬宁架秋千。
她把袖子推到手肘上,粗壮的小臂堪比男人,哼哧哼哧刨着木头。圆木桩子削得尖尖的,准备打桩。
冬宁趴在石桌上,背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,一边专注地写信。
她这封信写了三四天了,信笺都用掉了七八张,还没写个够,芳嬷嬷都笑她,再写下去,她那封信都该塞成个球了。
可冬宁就是有说不完的话嘛。她想告诉爹爹娘亲,她在这边一切都好,小叔叔对她很好,想叫他们不用担心……
正写着,园子外头响起了阵阵吵闹,脚步声、笑语声窸窸窣窣地传来,府里的人不知被什么动静搅扰了,全都不安宁起来。
“孃孃,外头怎么了?”
芳嬷嬷丢下刨刀,起身走到园子外,人方要出园门口,差点被急匆匆跑来的藿兰撞上。
“哎呦!”芳嬷嬷连忙跳开,避免了一场冲撞,“姑娘当心看路!”
藿兰没理会,径直跑过去,气喘吁吁将石桌边的冬宁搀起,“姑娘快去,有热闹瞧哩!”
“什么事?”冬宁有点懵,人不自觉就被她搀着走了。
“姑娘来了便知。”
芳嬷嬷跟在藿兰后面,来到了飞羽轩。
一间四四方方的大敞厅,四面开窗,通风明亮。正面对着一大片荷塘,此季节塘中枯枝寥落,却也别有一番清寂的意境。
这间屋子常年空置着,而今却挤满了人。章府的家仆们分座在几条长凳上,有的人已经翘腿嗑起了瓜子,低声交谈着,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。
长凳前,朝着荷塘的一面窗下放了张红木长条案几,案上摆着一块惊堂木、一柄长扇并一盏茶碗。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老先生正捋着他那把山羊胡子,站在案前。
冬宁傻了眼,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个回事,就已经被藿兰推着坐到了中间,被她和芳嬷嬷一左一右夹着坐下。
何晏见她坐定了,上前同那先生道:“玉瓶先生,人来齐了,可以开始了。”
玉瓶先生?!
冬宁瞪大眼,看着面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先生,还没转明白过来弯,却听“啪”地一声,惊堂木一拍:
“混沌未分天地乱,渺渺茫茫无人见。感盘古开辟,三皇治世,五帝定伦,遂分为四大部洲……”
玉瓶先生不愧声名远播,他惊堂木一下,甫一开口,雄浑嘹亮的嗓音、声情并茂的讲白,一下子便将在座的众人带入了那仙气飘渺的雄奇异世中。
冬宁睁大了眼,期待地看着他,一眨都不敢眨。
藿兰胳膊肘顶一顶她,将一包瓜子塞入她手中。冬宁顺手打开,炒瓜子儿的油香气直扑鼻息,她彻底笑开了,抓起瓜子送到嘴里嗑,又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玉瓶先生。
“此间话,单表东胜神州,海外有一国土,名曰傲来国。国近大海,海中有一座名山,唤为花果山……”
“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,食草木、饮涧泉、采山花、觅果树……参老天、拜菩萨、捉虱子、咬跳蚤……”
那先生讲的神形兼具、绘声绘色,说到精彩处还跳上旁边的凳子,抓耳挠腮,效仿起了猴子的神态。
“哈哈哈!!”
座下众人爆发出大笑,有人乐得猛拍大腿,有人笑得倒在旁边人的怀中直不起腰来。
小冬宁昂起头,笑得眼睛只剩两条缝儿,酒窝深深地嵌在脸颊上,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笑声,仿佛从来都没有这样快乐过。
西院,蓼芳园。
王月珠用过午膳,躺在榻上歇息。她向来入眠困难,辗转反侧许久,脑袋还是混沌着。迷蒙间,却听东院传来阵阵欢笑声,不大,但在寂静的蓼芳园里,恼人得很。
她坐起身,彻底没了睡意,推开门到园子里透气。
丫鬟紫苏正执着笤帚,清扫园中的落叶,见她起来了,忙把笤帚靠在树桩上,替她在石桌上斟上茶,“夫人可是叫吵醒了?”
王月珠嗯了声,在石凳上坐下,灌一口清茶。
“不就是叫个说书先生来吗?怎么那边闹出这么大动静?”
之前章凌之在饭桌上有同她说过,为了圆冬宁小姑娘一个遗憾,他特地请了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