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该是姐妹相认，其乐融融的场景。
但郑女官却感觉不到一丝温馨和轻松，反而神经绷得更紧了，生怕姜安会一言不合拔刀把她们都砍了。
郑女官敏锐地觉得，眼下姐妹俩说的这些话，不是她和小公主该听到的。
郑女官下意识地想要抱起小公主进入内殿。
但皇后却用一个眼神拦住了她。
姜安自然也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互动，反正她不打算和姜平多叙旧，“阿姐，我不杀你，你可以走，但是陈帝的女儿必须留下。”
她和姜平之间，原本也没有什么好叙旧的。
被点到名字的小公主脸上毫无惧色，清澈纯净的眼神坦然接受着姜安的打量。
姜安怔了怔。
她是知道陈帝为人的，当皇帝不行，当爹也不行。
倒是没想到，会有这么一个女儿。
皇后面色不变，平静地询问道：“你想要斩草除根，杀了她吗？”
提到“杀”这个字，郑女官明显地身子一颤，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，更紧地搂住了小公主。
姜安笑了笑，笑容敛去，坦诚地点点头：“当然。”
陈帝要死，陈帝的女儿也要死。
陈帝就这么一条血脉，不管是男是女，将来都有可能一呼百应。
一将功成万骨枯，从她起兵那天开始，就已经死了很多人了，现在再死一个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。
总好过……将来再死一堆人。
皇后摇头：“如果我是你，我就不会杀她。”
姜平几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妹妹，多年不见，也没有什么旧情可叙。
即使有，也正如姜安刚刚说的，她会放她一条生路。
仅此而已。
姜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：“哦？”
皇后：“陈帝逃了，你留着他女儿的命，起码手里还有个筹码。”
姜安看了皇后一眼，说道：“陈帝跑不了的，阿姐，你想让我放了她吗？这个理由不够。”
就陈帝那样娇生惯养的人，逃跑都要带上一大堆伺候的宫女太监，还有数不清的财物。
能跑多远？
其实陈帝真的不是个聪明的人。
皇后轻轻点头，语气轻描淡写地问道：“那你是打算将陈朝的遗族斩尽杀绝吗？”
姜安瞳孔微微一缩。
皇后突然笑了，声音温柔：“你留着她的命，未必就要放了她。有她在，陈朝的那些遗族就掀不起风浪。”
“与其杀了她，或是让她落在别人的手上，不如将她掌握在自己手中，这样不是更好吗？”
姜安眼神复杂地看着皇后。
姜安沉默半晌，忍不住开口道：“阿姐，你为什么……”
姜安开了个头，又停下了，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。
姜平明明是个聪明人，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早点抽身而退，非要等到今日。她要跑的话，应该有很多办法。
而姜安也会对此睁一只眼，闭一只眼。
皇后没说话，只是回身把小公主从郑女官手里牵了过来，把小公主的手交给姜安。
姜安迟疑了一秒钟，伸出手，握住了小公主的手。
姜平让郑女官跟着一起走，郑女官愣了愣，先是下意识地摇头，然后问道：“皇后娘娘，你不走吗？”
皇后摇摇头：“我走不了了。”
她并不觉得陈国灭国是自己的原因，但她是陈国的皇后，也算是享尽了普通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。
既然享受了那么多荣华富贵，就理当做点什么。
她没办法阻止陈国的灭亡，但却能保住陈国王室的最后一点尊严。
“阿姐，你……”姜安猛地抬眸，一时难以置信地看着她，从刚刚到现在，她都觉得姜平是个聪明人。
说到底，陈帝才是该为陈国灭亡负责的人，既然陈帝都跑了，她又何必坚持。
姜安不能理解。
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。
境遇不同，也就谈不上感同身受，互相理解。
姜平今日特意叫郑女官帮她梳妆过，此时乱军杀入皇宫，她却依旧衣衫整齐，凤袍凤冠，妆容妥帖。
姜平想了想，知道姜安理解不了她的想法，只能叹了口气道：“人总要死的，区别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。”
她不想从今往后躲躲藏藏，屈辱地活着。
成王败寇，败者没有任何尊严可言。
其实就和宫里的女人一样，失宠的人就是输家。而放到家国的层面上，失去江山的人，就是失败者。
姜平再次平静地开口道：“你们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