备好”,想到那“正妻之礼”的盛大场面,想到自己即将成为王爷的“岳丈岳母”接受奉茶,那点尴尬瞬间被更大的贪婪和虚荣冲散。两人讪讪地退到一旁,眼巴巴地望着顾远和周德威把臂言欢的背影,心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“荣耀”的无尽渴望。
所谓的顾府,不过是将一座前朝刺史的府邸匆匆改造,披红挂彩,勉强充作王府门面。但顾远为了将这场“戏”演足,为了堵住周德威的嘴,更为了向李存勖展示自己的“忠诚”与“重视”,确实下了血本,将场面铺陈得极其宏大,奢华到了近乎暴发户的地步。
庭院深深,处处张灯结彩。粗如儿臂的红烛在精致的鎏金烛台上熊熊燃烧,将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。无数色彩斑斓、绣工繁复的锦缎从高高的屋檐垂下,在夜风中飘荡,如同流淌的霞光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、肉香以及各种名贵香料燃烧后混合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甜腻气息。
宴席从正厅一直摆到了宽阔的庭院之中,流水席源源不断。来自北地的烤全羊、整只的獐子鹿肉,与江南运来的精致点心、时令鲜果混杂在一起,堆满了每一张案几。成坛的烈酒被仆役们川流不息地抬上来,开封的瞬间,浓郁的酒气冲天而起。
宾客云集,鱼龙混杂。有顾远麾下的契丹、汉人将领,有石洲本地的豪强士绅,更有身份敏感的“贵客”——晋王李存勖派来的“代表”,位高权重的蕃汉马步总管李嗣源,以及他那位心思深沉、野心勃勃的部下,太原留守石敬瑭。他们代表着李存勖的眼睛,审视着这场联姻,审视着顾远的“忠心”。
周德威一进入这金碧辉煌、人声鼎沸的宴会中心,更是志得意满,满面红光。他作为“大媒人”和顾远的“结义大哥”,被奉为上宾,与李嗣源、石敬瑭同席而坐。他端着硕大的酒樽,与李嗣源、石敬瑭等人寒暄几句,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顾远坐到了主位之上。
“顾老弟!大喜!大喜啊!”周德威拍着顾远的肩膀,声震屋瓦,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顾远脸上,“哥哥我这次可是给你寻了个好姻缘!苏家表妹,那可是正经的洛阳闺秀,知书达理!仰慕你已久啊!往后你们夫妻和美,老弟你在石洲的基业就更稳当了!来,干了这杯!”他不由分说地将一满杯烈酒塞到顾远手中。
顾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。夫妻和美?仰慕我已久?基业稳当?他看着周德威那张因酒意和得意而涨红的脸,看着他那副仿佛真为自己兄弟操碎了心的虚伪模样,恨不能将杯中酒直接泼到他脸上!这个贪婪愚蠢的莽夫,为了攀附自己、揩取石洲的油水,为了讨好李存勖,硬生生将那个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子和自己捆绑在一起,成了这场政治交易中最无辜也最屈辱的牺牲品!而自己,还要陪着笑脸,称兄道弟!
屈辱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。但他俊美的脸上,笑容却愈发“灿烂”。他举起酒杯,声音洪亮,带着一种刻意表演出的豪迈:“全赖周大哥成全!小弟感激不尽!这杯,敬大哥!也敬晋王殿下洪福!”他仰头,将杯中辛辣的烈酒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,将那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恶心狠狠咽下。眼角余光扫过李嗣源和石敬瑭,那两人正含笑看着这一幕,眼神深邃难测。
婚礼的流程在震耳欲聋的喧嚣中进行着。每一步“正妻之礼”的仪程,对顾远而言都如同酷刑。
先是 “迎亲”:他骑着高头大马,在喧天的锣鼓和全城“百姓”的围观下,将那座系着红绸、囚禁着苏婉娘的简陋小轿“迎”进了府门。马蹄踏在青石板上,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尊严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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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后是 “拜堂”:正厅之中,高悬大红“囍”字。顾远面无表情地站在堂中,看着同样一身刺目红妆、被喜娘搀扶着、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新娘被引到自己身边。司仪高亢的唱礼声在耳边嗡嗡作响:“一拜天地——!”他机械地躬身,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。天地若有知,岂会见证这等肮脏的交易?“二拜高堂——!”当他转向那两张因激动狂喜而扭曲变形的贪婪面孔——苏有财和王氏时,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。他强行压下,动作僵硬地行礼,眼神冷得像冰。
“夫妻对拜——!”他与那个红盖头下素未谋面、命运同样悲惨的女子相对而立,深深一揖。这一拜,拜的不是夫妻情缘,而是这吃人的乱世,是冰冷的政治枷锁……
最使自己屈辱的,就是“奉茶”,这是苏有财和王氏最为期待、最为荣耀的时刻。当仆役端上两杯滚烫的香茶,顾远在司仪的指引下,双手端起茶盏,走到端坐在高堂主位、激动得浑身发抖的苏氏夫妇面前。他微微躬身,将茶盏递上,动作标准而疏离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甚至连那公式化的笑容都消失了,只剩下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压抑不住的冰冷怒意。那眼神扫过苏有财接过茶杯时颤抖的手,扫过王氏眼中贪婪的光芒,如同两道冰锥。但已经完全被眼前这泼天富贵和“王爷奉茶”的无上荣耀冲昏头脑的苏氏夫妇,哪里还看得到顾远眼中的愤怒?他们只觉得此生无憾,富贵荣华已在向他们招手!苏有财接过茶时,手抖得几乎洒出茶水,声音哽咽:“好…好…王爷…折煞草民了…”王氏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,只会不住地说:“好女婿…好女婿…”那贪婪丑态,让坐在一旁的李嗣源都微微蹙了下眉,石敬瑭则端起酒杯,掩去了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。
顾远奉完茶,如同完成了一项极其肮脏的任务,立刻转身,不愿再多看那对夫妇一眼。他心中对苏婉娘仅存的一丝因同病相怜而起的怜悯,也被这对父母的丑态消磨殆尽。
然而,婚礼的高潮或者说转折,出现在新娘被送入“洞房”后不久。一身盛装、明艳不可方物的乔清洛,在婢女的簇拥下,款款步入了正厅。
她的出现,如同寒夜中骤然绽放的明珠,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她身量娇小,却玲珑有致,穿着一身正红色、绣着百鸟朝凤图案的王妃礼服,头戴赤金点翠凤冠,珠翠环绕,华贵逼人。然而,最令人移不开眼的是她的气质。她没有新嫁娘的羞涩或哀怨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、雍容而疏离的微笑,眼神清澈明亮,顾盼生辉。她步履从容,仪态万方,行走间环佩轻响,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仪。
她径直走向主位上的顾远,无视了满堂宾客各异的目光。顾远在看到她的瞬间,眼中所有的冰冷、愤怒、伪装尽数褪去,只剩下毫不掩饰的、浓得化不开的深情、愧疚与心疼。他立刻起身相迎,动作温柔而自然,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,将她引到自己身边的主位坐下。那份小心翼翼和视若珍宝的姿态,与方才对待苏婉娘时的冷漠僵硬,形成了天壤之别。
“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