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怜悯吗?还是觉得可笑?
他不想知道。
平安夜结束了,兰又嘉始终没有回应那声再见。
他没有放弃对男人的追逐。
他追到了傅呈钧的公司、公司附近的餐厅、出席活动的场合……
幸好,对方从来没有不留情面地叫人赶他走,偶尔也会回应他的话。
他因此觉得,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冷,骨子里其实是温柔的。
所以,又过了一段时间,兰又嘉真的拥有了一个很温柔的第一次。
温柔得令他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,以至于傅呈钧无奈地停下来问他:“我做得真有这么差?明明事先学过了。”
兰又嘉这才知道,原来对方也是第一次。
这个男人是真的对感情和性没有一点兴趣,和他完全不一样。
这样想着,他更想哭了,又难过又羞愧,一边哭一边道歉。
傅呈钧被他哭得心烦意乱、无可奈何,索性吻他。
不由分说的,充满侵略性的吻。
像爱一样的吻。
可那分明不是爱。
不存在的雪花落满了夏夜的礼堂,有不少听众的眼睛里,都闪烁着静静的泪光。
而兰又嘉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,短暂掠过视网膜的那处刺眼空白究竟是什么。
是一个空出来的座位。
傅呈钧早已离开了。
近在咫尺的琴弦哀鸣震颤,空气愈发冷了。
他再也不能骗自己视而不见。
男人没有听到这首一半熟悉一半陌生的即兴钢琴曲。
也没能在场见证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光彩熠熠的时刻。
但这其实不是傅呈钧的错。
是他的错。
是他自己遗忘了那句傅呈钧早在三年前就说过的,最重要的话。
——“我没有和任何人建立感情关系的打算。”
被珍视的、被忽略的、被铭记的、被遗忘的……
记忆的雪花铺天盖地,湮没了每一寸呼吸,令这支起初听起来让人置身温暖冬夜的浪漫乐曲,悄无声息地将人们卷入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个圣诞夜,空气中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悲伤。
直到最后一个琴音璨然收止。
年轻的钢琴师松开琴键,再度躬身,向满场听众致谢道别。
他眉眼低垂,微笑着说了只有自己能听清的谢谢,藏在心口的戒指项链从衬衣领口滑出来,于灯光下绽开一抹冰冷的幽蓝。
眼泪也是在这一刻掉下来的。
透明的泪水猝然跌落在琴键上,溅起一朵最小的雪花。
短暂寂静后,礼堂里爆发出今夜最热烈轰动的一次掌声。
而他转身离开舞台,再也没有回头。
摄影机镜头里的画面就此定格。
观众席上飘荡着嘈嘈切切的杂音,人们在谈论今夜,谈论那支令人难以忘怀、也无法再重现的即兴乐曲,谈论自己被琴音勾起的记忆……
其中有个一头齐耳短发的中年女人怔怔地看着舞台,身旁的摄影师掌着镜,刚刚结束录制,意犹未尽地喊她:“戎青,这小孩太适合镜头了,表现力很强,原先那个确实没得比——”
摄影师还没说完,就看到女人终于回过神来,忽然转头,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,念出一个仿佛摘自诗篇的美丽句子。
“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灵感来源?‘他像一首浓烈炽热,却转瞬即逝的情诗’……这个形容是不是很像他?”
她说着,很快自我纠正道:“不,不是像,这就是他。”
“这部戏只有他能演!”
下一秒,合作多年的老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:“戎青?梅戎青!你去哪儿?等等我!”
梅戎青没有时间回答他。
她一刻也不想多等,毫不犹豫地冲进后台,随便抓住一个人就问:“同学,兰又嘉在哪?”
“啊?好像在、在休息室……”
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,坐在镜子前发呆的青年循声望来。
很快,他下意识起身,从记忆里找到了与这张面孔对应的名字,不太确定地喊她:“……梅导?”
“还记得我?那更好,省事了。”梅戎青干脆利落道,“你跟老李提的要求没问题,我答应了,就从那天开始算起,三个月内一定拍完!”
看到青年满脸不加掩饰的意外,她笑起来:“老李后来没给你答复,是不是以为没戏了?其实这段时间我已经在做提前开拍的准备了,只差一个决定下来的契机——今晚就是这个契机。”
“不过,在正式确定之前,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她面前的年轻人正被这个消息砸得措手不及,本能地应声:“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