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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0章 潘璋篇——纤悔录

  我潘璋本是江东一介莽夫,从孙策讨逆开始,刀口舔血半生。

  擒关羽时我仰天大笑,自以为从此名震天下;

  却不知那把偷藏的青龙偃月刀,早已在暗处滴落宿命的寒露。

  猇亭大营醉眼朦胧间,我看见关兴提剑而来——

  刀刃入喉的刹那,竟望见麦城风雪中那个倒下的巍峨身影。

  建安五年,江东草长莺飞的时节,我攥着那杆粗砺的木矛,挤在秣陵城喧腾的人群里,仰头望着高台上的孙策。那身影裹在烈阳般灼目的金甲里,声音如同滚雷碾过城垣:

  “江东子弟,可愿随我荡平群丑,复我故土?!”

  “愿随讨逆将军!”数万条喉咙爆出的嘶吼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,胸中一股滚烫的东西猛地窜起,烧得喉咙发干。我跟着人群,把手中那杆削尖了的木矛举向天空,扯开嗓子吼叫。什么故土大义,彼时对我而言过于遥远;我只看见那金甲将军马后飘扬的旌旗,猎猎作响,仿佛裹挟着无上荣光与足可饱腹的军粮——那才是我潘璋眼真真切切的前程。

  吴郡山越作乱,我第一次随军。密林深处湿滑难行,腐叶的气味混合着血腥直冲鼻腔。一个彪悍的山越头目,脸上涂着狰狞的赭色油彩,挥舞着沉重的石斧,接连劈翻了我们两个同乡。他野兽般的嚎叫近在咫尺,浑浊腥臭的吐息几乎喷到我脸上。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,手脚僵冷。然而,退后便是死路一条!一股绝境里迸出的凶悍猛地冲垮了恐惧,我嘶吼着,不知哪来的力气,挺起那根简陋得可笑的木矛,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捅!

  “噗嗤——”矛头竟侥幸穿透了皮甲缝隙,深深扎进那山越头目的腰腹。他难以置信地低头,剧痛扭曲了脸上的油彩,沉重的石斧脱手砸落泥地。我死死抵着矛杆,感受着另一端生命挣扎的抽搐渐渐微弱,直到彻底瘫软。温热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顺着矛杆淌下,浸透了我的手掌,黏腻滚烫。

  “好小子!够狠!”什长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肩上,震得我一个趔趄,“叫什么名?”

  “潘…潘璋!”我喘着粗气回答,胸口剧烈起伏,目光却死死盯在那具被我刺穿的尸体上。那黏腻的触感和刺鼻的气味奇异地烙印在感官里,最初的恐惧竟悄然褪去,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感,开始在我粗砺的骨节间悄然滋生。什长的赞许,第一次让我尝到了血与勇力换来的滋味。

  几年刀头舐血,我凭着这份亡命的凶悍和还算利落的身手,竟也积攒下些许薄名。建安十三年,赤壁烈焰焚江,映红了半边天穹。我带着一队步卒,奉命在乌林一带设伏,堵截那些被大火烧得焦头烂额、侥幸爬上岸的曹军溃兵。那些昔日趾高气扬的北军精锐,此刻铠甲歪斜,满脸烟灰血污,眼神涣散如同惊弓之鸟。

  “杀!”我挥刀劈倒一个踉跄奔来的曹军屯长,刀刃砍进颈骨的滞涩感清晰传来。手下兵卒如狼似虎扑上去,砍瓜切菜。这不是两军对垒的堂堂之阵,更像是围猎一群失魂落魄的野兽。一个年轻的曹兵,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污泥和泪水,瘫软在地,徒劳地举着半截断矛,绝望地望着我。我心头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、几乎难以捕捉的异样,但随即被身旁队率的狞笑驱散:“潘司马,这可是白捡的军功!”那点异样瞬间湮灭在冰冷的现实里。我面无表情,手起刀落。血光飞溅,染红了江岸的泥泞。那晚清点斩获,记功的竹简上,我潘璋的名字下又添了浓重的一笔。乱世如炉,人心似铁,容不得半点无用的柔软。我踩着尸骸,只觉那晋升之路,便是用敌人的血一遍遍浇灌出来的石阶,每一步都透着刺骨的寒意与实在。

  建安二十年,合肥城外,逍遥津。孙权主公亲率大军,志在必得。我身为偏将,麾下虽只千余儿郎,却也摩拳擦掌。未曾想,那魏将张辽,竟如疯虎般率八百死士直冲中军!帅旗摇动,惊呼四起,阵脚眼见松动。

  “顶住!随我潘璋,护住主公侧翼!”我目眦欲裂,嘶吼着跃马挺刀,带着本部人马斜刺里撞向那支锐不可当的魏军前锋。刀锋相撞,火星迸溅,巨大的反震力让我的虎口瞬间崩裂,鲜血顺着刀柄流下。一个凶悍的魏兵长戟横扫,狠狠砸在我的左肩甲上,剧痛钻心,半边身子几乎麻木。手下亲兵见我中招,惊呼着拼死涌上,用血肉之躯替我挡开后续致命的劈砍。

  混战中,我瞥见主公的銮驾在亲卫死命护卫下且战且退,心中稍定。然而张辽那杆染血的长枪,如同索命的毒龙,依旧在人群中翻腾搅动。我肩头火辣辣地疼,每一次挥刀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,汗水混合着血水流入眼中,视线一片模糊猩红。此战之惨烈,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搏杀。最终,虽勉强稳住阵脚,护得主公脱险,但回营清点,带去的儿郎十不存三。我跪在营中,看着担架上抬回的那些残缺不全、血肉模糊的躯体,听着压抑的哀嚎和呻吟,肩上的伤似乎痛到了骨缝里。勇猛?功勋?在这修罗场上,不过是幸存者侥幸的喘息。我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,第一次对那“勇将”之名,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倦怠。乱世功名,皆由血铸,而我潘璋的血,和手下儿郎的血,又有何分别?

  小主,

  建安二十四年,冬,荆州。

  吕蒙都督的白衣渡江之计已成,荆州各郡望风归降,唯余那座孤城——麦城。城头上,“关”字大旗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,虽显残破,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屈的孤傲。我奉都督密令,带着本部精兵,会同马忠等人,在麦城通往西川的必经之路上布下层层罗网。天阴沉得厉害,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光秃秃的枝桠,寒风卷着雪沫子,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。

  “来了!”斥候压低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紧张。

  远处崎岖的山道上,终于出现了一小队人马。当先一人,绿袍金甲,胯下赤兔马,即便隔着风雪,那股睥睨天下的威仪也如实质般迫来,正是名震华夏的汉寿亭侯关羽!只是此刻,他身形不复往日雄壮,赤兔马步伐亦显蹒跚,身后仅剩十数名同样疲惫不堪的亲兵。一代武圣,竟落得如此境地!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堵在胸口,混杂着即将捕获巨兽的狂喜、对那巍峨身影本能的敬畏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兔死狐悲般的寒意。

  “放箭!”我猛地挥手下令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。埋伏已久的弓弩手骤然发难,箭矢如飞蝗般扑向那支小小的队伍。

  “君侯小心!”关平凄厉的嘶喊被箭矢破空声淹没。赤兔马长嘶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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