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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9章 刀锋饮露

“长沙城新定,诸事繁杂,关某难得片刻清闲。想起昨日阵前未尽之兴,心中甚是挂念。恰得此乡间浊醪一坛,虽非琼浆,却也烈性醇厚。”他扬了扬手中的酒坛和陶碗,凤目直视着我,坦荡得如同映照秋水的寒潭,“不知汉升兄,可愿再与关某,续上昨日阵前那杯未饮之酒?”

  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依旧素旧的布衣,落在我空荡荡的腰间,最后,似乎有意无意地,掠过屋内那个阴暗角落里,盛放着赤血刀的木匣。那目光里没有怜悯,没有招揽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属于武者之间的邀约。

  风穿过巷口,带来赤兔马一声轻微的响鼻。我看着他手中的粗陶酒坛和那两只碗,眼前仿佛又闪过刑场上那碗混着血腥的“庆功酒”,胃里一阵翻搅。但这一次,那苦涩似乎被这清晨的凉风吹散了大半。

  沉默片刻。我侧身,让开了门口。

  “云长将军,请。”

  关羽微微颔首,迈步而入。屋内依旧昏暗,陈设简陋。他目光扫过,并无半分鄙夷,反而像是回到了某个熟悉的、无需客套的所在。他将酒坛和两只陶碗放在屋内那张唯一的、布满划痕的旧木桌上。

  泥封拍开,一股浓烈、粗粝、甚至带着些微焦糊气味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,冲淡了屋内的腐朽与尘埃气息。这气味,与那日刑场上精致的、却令人作呕的“庆功酒”截然不同。关羽亲自抱起酒坛,琥珀色的浑浊酒液汩汩注入两只粗陶大碗,酒花在碗沿跳跃,散发出原始而猛烈的气息。

  他端起一碗,递向我。

  我伸出手,接过了那碗。粗陶的碗壁冰凉粗糙,一如那日刑场。碗中酒液浑浊,倒映着屋顶漏下的微光和关羽沉静的脸。

  “汉升兄,”关羽也端起自己那碗,目光如电,穿透昏暗,直视着我的眼睛,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纯粹的、属于沙场男儿的火焰,“昨日阵前一战,关某平生快意!兄之刀法,刚猛绝伦,百步穿杨之技,鬼神皆惊!若非兄马失前蹄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洪亮坦荡,“此碗,敬昨日阵前,那口未分胜负的刀!敬汉升兄,一身傲骨,满身绝艺!”

  他没有提“归汉”,没有提长沙易主,没有提韩玄,更没有提魏延。他只提昨日阵前,那场酣畅淋漓、英雄相惜的厮杀!只提那口未分胜负的刀!只提我黄汉升这一身尚未朽坏的傲骨与绝艺!

  一股滚烫的热流,毫无征兆地猛地冲上我的喉头,冲得鼻尖发酸。眼前关羽那张赤红威严的脸,似乎有些模糊。我死死握紧了手中粗粝冰凉的陶碗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
  “好!”一个字,从我干涩的喉咙里迸出,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嘶哑与决绝,“敬昨日阵前!敬云长兄……刀下留情!”

  话音落,我不再犹豫,仰起头,将碗中那浑浊、辛辣、带着浓烈土腥与焦糊气息的烈酒,猛地灌入口中!

  酒液入喉,如同烧红的铁线,一路灼烧而下,直抵脏腑!那粗粝的刺激感,远比刑场那碗“毒酒”更猛烈、更霸道!但这一次,那灼烧感之后,竟奇异地升腾起一股滚烫的暖流!没有腥甜,没有屈辱,没有忠义撕裂的剧痛!有的,只是一种被烈火燎过、又被清泉冲刷般的……淋漓与痛快!

  “咳…咳咳!”辛辣的酒气呛得我剧烈咳嗽起来,眼泪几乎都要迸出。但胸腹间那股淤积了多日的、沉甸甸的、令人窒息的块垒,竟仿佛被这口烈火般滚烫的浊酒,硬生生地烧穿、冲开了一个口子!

  “哈哈哈!”关羽见状,非但没有不悦,反而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。那笑声浑厚有力,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。他也仰头,将自己碗中酒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,酒液顺着虬结的胡须滴落。他放下空碗,抹了一把胡须上的酒渍,凤目灼灼生辉,看着我呛咳的样子,大笑道:“痛快!这才是我认识的黄汉升!酒要烈,人要直!何须那些娘们唧唧的玉液琼浆?此等乡野浊醪,方配得上你我这等厮杀汉的喉咙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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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他提起酒坛,再次将两只粗陶大碗注满。琥珀色的酒液晃荡着,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原始而粗犷的光芒。

  “这一碗,”关羽端起碗,脸上的笑意收敛,神情变得肃穆而庄重,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屋瓦,投向了更辽阔的远方,“敬这荆楚大地,敬这长沙城!愿此间干戈止息,黎民稍安!愿我手中刀,兄掌中箭,他日所指,皆为乱臣贼子,不复……同室操戈!”最后四个字,他说得极重,如同金铁交鸣,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与沉痛。

  同室操戈!

  这四个字,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最后残存的迷雾。韩玄?刘表?刘皇叔?谁是正统?在这人命贱如草芥的乱世漩涡里,执着于旧主昏聩的愚忠,难道就不是另一种“操戈”?难道就能阻止脚下的土地被战火反复蹂躏?难道就能让街边那些惊恐的稚童、绝望的老者,免于下一次的颠沛流离?

  胸中那股被烈酒点燃的热流,奔涌得更加汹涌澎湃。我端起碗,没有言语,只是迎着关羽那沉凝如渊、却又坦荡如日月的目光,重重地、将碗沿与他手中的碗沿一碰!

  “当!”

  一声清脆的撞击声,在寂静的屋内响起,如同某种誓言的回音。

  仰头,第二碗烈酒,带着更加灼热的温度和一种沉甸甸的、名为“苍生”的份量,再次灌入喉中!这一次,那粗粝的辛辣感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,反而化作一股沛然的豪气,冲散了最后一丝阴霾!一股久违的、属于沙场的气息,仿佛随着这口酒,重新在冰冷的血液里奔涌起来!

  “好!”关羽再次喝彩,声若洪钟。他放下空碗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,那眼神里没有了试探,没有了矜持,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战意与激赏,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:“汉升兄!此间事了,关某麾下,尚缺一能挽强弓、裂坚石的神射!不知兄这口宝刀,这张神臂弓,可还愿再饮血?可还愿为这乱世……再射落几颗贼星?”

  他不再提“归顺”,不再提“效忠”,他问的是我的刀,我的弓!问它们是否还渴望饮血!问它们是否还愿意为这破碎山河、为那啼饥号寒的苍生,再射落几颗带来灾祸的“贼星”!

  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,斜斜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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