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5章 军婚

悬在纸上,一滴红墨晕开在"李"字的起笔处,像颗将落未落的血珠。

  当圆圈最终落下时,阿萝听见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。她抬起头,正对上远处李二狗错愕的目光——那个总佝偻着背的疤脸汉子此刻僵立在原地,手里端着的木盆"咣当"一声掉在地上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。阿萝突然笑了,她将名册递给登记的文书,转身时耳垂上的银坠子晃出一道细碎的流光。

  落日熔金时分,蜿蜒的河滩上燃起千百堆篝火。橘红的火舌舔舐着渐暗的天色,将流动的河水映成熔化的铜汁。曹璟立在最大的那堆篝火前,亲手将第一对新人引至火光中。阿萝的红盖头被晚风掀起一角,露出半张被火光照亮的俏脸,正对上李二狗那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狰狞伤疤。

  李二狗下意识偏过头,残缺的舌头在口腔里徒劳地蠕动着。这个曾在战场上独斩七骑的悍卒,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。他残缺的右手死死攥住衣角,粗布战袍被扯得咯吱作响。

  "别怕。"阿萝突然开口,声音比草原上的羌笛更清亮。她主动掀起盖头,露出缀着银铃的额饰,"我阿爹说过,脸上的疤是勇士的勋章。"银铃在火光中叮当作响,像是给这句话配上注脚。

  李二狗浑身剧震,铁塔般的身躯突然矮了半截。这个被鲜卑人割去舌头、在战场上从未退缩过的汉子,竟像孩童般呜咽着跪倒在地,朝着曹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额骨撞击河滩卵石的闷响,让周围哄闹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下来。篝火噼啪爆出火星,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。

  王濬提着灯笼巡视营帐时,风中飘来此起彼伏的哭声。他心头一紧,握紧剑柄冲进一顶剧烈晃动的帐篷。烛光下,却见个年轻都尉正手忙脚乱地用白布给新娘包扎渗血的手腕——那女子袖中竟藏着锋利的碎瓷片,此刻在草席上泛着冷光。

  "末将...末将不会碰你。"都尉涨红着脸,结结巴巴地说。他包扎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,"等你想通了..."话音未落,新娘突然暴起,沾血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三道血痕。

  "为什么?"女子嘶吼着,散乱的发丝间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,"你们男人不都想要完璧之身吗?"她扯开衣领,露出锁骨处鲜卑人烙下的狼头印记。

  都尉沉默着解下佩刀,轻轻推到她面前。刀鞘上七道刻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:"某七岁那年,家乡被匈奴所破。"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,"母亲和姐姐被掳走时,在某手心塞了这把短刀。"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,照亮他颤抖的指尖,"某杀的第一个匈奴人,左耳缺了块肉。"

  女子怔在原地,染血的瓷片从指间滑落。帐外传来庆婚的鼓乐声,而帐内的两人却对着横陈的佩刀,从匈奴人的暴行聊到河西走廊的星空,直到银河垂落,篝火渐熄。都尉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,就像守护着某个易碎的梦境。

  破晓时分

  曹璟独坐河畔,听着风中传来的羌笛与胡笳渐渐相和。钟会捧着酒囊过来,发现年轻将军的眼角竟有泪痕。

  曹璟站在远处的高台上,手中酒杯映着满天星光。钟会悄然而至,轻声道:"主公仁德。"曹璟摇摇头,目光扫过那些相携进入红帐的身影,轻叹一声:"不过是给她们,也给我们自己,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罢了。"

  夜风拂过军营,带来阵阵欢笑声。那些曾经破碎的生命,在这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,终于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。而明天,当朝阳升起时,他们将一起迎接新的生活。

上一页目录下一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