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他感觉声带像绷紧的琴弦。特制贴片在灼热中提供着支撑,他调整呼吸,将丹田之力化作穿透穹顶的高音。前排观众不自觉地挺直脊背,后排有人举起手机录像,镜头里,歌手与虚拟银河融为一体。
中场休息时,他瘫坐在化妆间沙发上,喉间火烧般疼痛。同事立刻递上保温杯,水温精准保持在38℃——这是最适宜声带恢复的温度。镜子里,他的嘴唇已经泛起血丝,这是连续高强度演唱的代价。
"观众反响特别好!"制作人推门而入,兴奋地展示实时弹幕。满屏的"神仙现场耳朵怀孕"在手机屏幕上滚动,但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喉部。他打开手机里的专业录音软件,回放刚才的演唱片段,在某个转音处反复标记:这里气息支撑还能再强0.5秒。
下半场摇滚改编版,是整场演出的高潮。他扯掉领带,麦克风架随着节奏剧烈摇晃。嘶吼式的高音冲破常规唱法,声带在极限边缘震颤,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在钢琴键上。舞台特效喷出的冷焰火中,他瞥见前排有位白发老者热泪盈眶——这正是他想达到的,跨越时代的情感共鸣。
谢幕时的掌声如潮水漫过舞台,他却感觉双腿发软。最后那个长音耗尽了他所有力气,现在连鞠躬都需要扶住话筒支架。观众席此起彼伏的"安可"声中,他望着前排举着灯牌的粉丝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音乐学院琴房里,第一次完整唱完《青藏高原》时的狂喜。
后台庆功宴上,香槟气泡升腾,他却默默端起保温杯。热水滑过灼痛的喉咙,他打开手机相册,翻到排练时拍的频谱图——那些高低起伏的声波曲线,何尝不是音乐人的生命轨迹?助理递来观众留言本,其中一页稚嫩的字迹写道:"听您唱歌时,我觉得自己也能成为发光的星星。"
散场的夜风裹着槐花香气,他独自走向停车场。保温杯里的胖大海已经沉底,杯壁残留的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彩虹。他轻轻哼起未发表的新曲旋律,喉咙的疼痛反而让歌声多了几分沧桑质感。或许这就是音乐人的宿命:用声带的震颤编织梦想,让每一次声嘶力竭,都化作照亮他人的光。
这场演出的谢幕,正是下一场创作的序章。在追寻完美音色的路上,他知道,那杯永远温热的润喉茶,永远亮着的调音台,还有永远渴望突破的灵魂,将陪伴他继续在音乐的星河里航行。当城市陷入沉睡,某个琴房的灯光依然亮起,新的旋律正在嘶哑的喉咙里孕育,等待着下一次破茧成蝶的绽放。
作家。
他正蜷缩在书房的老藤椅里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笔帽。稿纸上开头已经被划去三次,墨迹晕染成深浅不一的灰斑,像极了他此刻混沌的思绪。这是他闭关写作的第七天,距离出版社截稿日仅剩十五天,而二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才堪堪完成五分之一。
凌晨两点的书房,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暖黄的光晕。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,咖啡杯早已凉透,他重新握紧钢笔,在新的稿纸上落下第一笔。
手机屏幕突然亮起,是责编发来的消息:"市场部反馈,现在读者更偏爱强情节的商战题材。"他盯着这条消息发怔,窗外的月光正斜斜穿过百叶窗,在稿纸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。他打开电脑里尘封的大纲,又转头看向手写的江南故事,两种截然不同的文风在脑海中激烈碰撞。最终,他将钢笔狠狠扎进稿纸:"我要写真正的故事,而不是市场的提线木偶。"
晨光初现时,稿纸已经铺满书桌。他的右手虎口处磨出了鲜红的印记,笔芯里的墨水耗尽了。他扯开笔盖,看着空荡荡的墨管,突然笑出声来。这已经是本周用掉的第七支笔芯,那些被写尽的墨水,都化作了文字里流淌的生命。
午后的阳光穿透纱帘,在稿纸上洒下细碎的金斑。他盯着镜中自己浮肿的眼袋,往脸上泼了把冷水。
他想起去年偶遇的那对白发老夫妻。老爷爷颤抖着手指为老伴系围巾的模样,此刻幻化成笔下男主角颤抖的指尖。钢笔在稿纸上疾走,墨水洇开的痕迹像极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。窗外的玉兰花瓣轻轻飘落,落在稿纸边缘,仿佛也在为这个故事叹息。
小主,
突然,手机响起刺耳的提示音。家族群里弹出十几条消息,催促他参加下周的婚宴。他盯着手机屏幕,对话框里的文字渐渐模糊成跳动的墨点。他深吸一口气,将手机倒扣在桌面,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稿纸上。
傍晚他的颈椎已经僵硬得无法转动。他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,却发现水杯早已见底。喉咙里火烧般的疼痛提醒着他,从清晨到现在,除了两杯咖啡,他滴水未进。
当写到全书高潮部分时,他感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。
深夜十一点,他的手指已经麻木得握不住笔。长时间的书写让手腕失去了控制。但他顾不上这些,继续奋力书写着。当最后一个句号落下时,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启明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。
他终于完成了初稿。他瘫坐在椅子上,看着铺满桌面的稿纸,忽然想起海明威"初稿都是臭狗屎"的名言。右手腕肿得像馒头,虎口处的伤口结了痂,却在翻稿时不小心裂开,血珠滴落在"全书完"三个字上。
楼下传来早餐铺子的叫卖声,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未进食。他活动着僵硬的手指,将初稿整理成册。那些被写尽的笔芯,那些熬红的眼眶,那些与笔下人物同喜同悲的时刻,都将化作铅字,在某个深夜,温暖另一个孤独的灵魂。
作家的孤独,或许就藏在这一支支写尽的笔芯里,藏在无数个与文字共舞的深夜里。当别人看到的是铅字印刷的精美书籍时,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每一个字符背后,都是用生命浇灌的创作历程。而这,正是写作最动人的魅力——用枯竭的笔芯,书写永不枯竭的灵魂。
他是一名教师,他是一名音乐家,他是一名作家,谁在洒水?他们都在洒水,刘章也在洒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