脸面抛却尊严。
反正,她们本就生活在泥沼里,只要能活着,便是好事了。
所以,她想象不到林默被寄予厚望,被精心培养,那样一个成王成相的人物最后坠入深潭时是何等不甘。
心有不甘,却只能妥协,何其悲哀……
与之相比,她竟是幸运的。
像她这种人,还未学会感激的时候便先学会了恨。
第一个恨的是老天,恨他不公不慈。
而今看过生生死死,却是唏嘘老天对她竟是更好一些。
让她结交挚友,受教恩师,遇见心悦之人。
她穿过巷子,听到两侧房屋内传来的声音,闻着晚膳香味,心中的虚无杂念缓缓褪去,最后剩下的只有心境平和四个字。
能磊磊落落立于天地之间,原来,已是世间最幸运之事。
她走到家门前,原本以为面对的定然是冷冷清清的院落,却在推门那一刻听到小兰的笑声。
还有父亲和大哥的说话声。
沈缨站在门口,迟疑了片刻,抬手轻轻的将门推开一道缝。
沈缨呆呆地站在门口,然后看到了端坐在树下喝茶的父亲,在忙碌着收拾院落的大哥和小弟沈信。
她踏进门内,院子里的人向她看来。
小兰跑来抱着她的腰,说道:“阿姐,我学会了做枣子糕,快来,我带你去吃。”
沈缨走到父亲身前,正要询问。
父亲抬手按在她头顶上,说:“洛阳的大夫给为父开了药方,说为父好生调养能活到一百岁。你大哥也和秦家姑娘定下了亲事,我们去秦家亲族一一拜访了,他们入冬完婚。”
“你弟弟沈诚很得首领赏识,还做了个伍长。沈信的老师说他根基尚浅,需再等一年去参加科考。”
沈信跟在大哥沈礼身后过来,他刚砍了柴火,还光着膀子。
他面上淡淡的,但眼神却分外坚定。
才短短数月,他也悄然长成了少年郎,声音变得低沉。
他看着她说道:“老师带我去参加了一次雅集,待听到各位前辈交谈后,我才知道自己根基太过浅薄,我再学几年,阿姐不会嫌我拖累吧?”
沈缨笑了一下,拍了拍他的肩,拿出绢帕替他擦汗,嘱咐道:“多吃多做多干活,我就不嫌你。”
一家人哄声大笑。
前几日的危机四伏,她不提,他们不说,大家心照不宣。
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,这就够了,不是么?
父亲手掌微微发抖,将她揽在怀中拍了拍,说:“阿缨,家中人人安好,你也要平安。”
“行吗?”
沈缨咬唇咽下眼泪,点点头,说:“行。”
晚膳丰富,大家围炉而坐,说话喝酒。
树上落叶掉在石案上,众人齐齐望向天空。
小兰拍了拍手说:“秋天了,我们能去买甜瓜了。秋天的甜瓜,最甜了。”
与沈家的热闹不同,县衙的后衙依旧冷冷清清。
沈缨不在,整个院子连个说话的声音都没。
姜宴清看了一会儿书,这才拿起书案上封了国公府印漆的信封。
老国公因陈年旧疾,如今已经不便于行,上书天子,奏请长子袭爵。
这是族内大事,故而姜宴清亦是要回京的。
而家中的意思,也是趁着这机会让满京师的人认识国公第九子。
那位,传闻短短数月便将被大族掌控的永昌城实权收拢于掌中的青年才俊。
姜宴清对于这种事一向兴致缺缺。
去结识那些达官贵族,在众人之中游走奉承,他是最厌烦。
但袭爵一事,意义非常,他必须得回。
此次回京,云姑也跟着,她要回去替侄子张罗娶妻之事。
他们拿了许多永昌的特产之物,有茶、糕点、药材还有布料,满满的拉了两车。
国公府人丁兴旺,云姑早早便将这些东西打点妥当。
这些东西带回京师,在亲眷手中转一圈,永昌的名声在京中也会有些名气的。
这也是姜宴清的打算,或许这一趟,能为永昌引来一些商机。
只是,这一行车队刚出城,便有各种谣言传了出来。
……
两个月后。
当沈缨出了一趟门,安顿了霍三身后事,从州府回来的时候,谣言已经四起。
人们说姜县令很快就要高升了。
沈缨并不相信这些,姜宴清说过会庇护永昌的。
但整整两月过去,姜宴清和云姑都没有回来,也没有音讯传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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