握住棹竿的一刹,漂浮不定的心就像是找到了锚点般,被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拽回了正轨。
就算没有任何价值也好。
至少她可以确定,哪怕付出灵气被封的代价,她也绝不会为任何一个人而活。
她只为自己的欲望而活。
伏殷敏锐地感觉到周遭气场仿佛有微妙的变化。
江水汤汤,发带随着她整齐的发梢在风中飞舞,这个灵气不过一境的少女巍然不动地看着他的逼近,那种眼神,仿佛他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人。
……肯定又是在虚张声势!
“拦住她!”
众人一拥而上,此刻的珑玲却已涉水而上,手中棹竿轻点水面,她回过身,冷静注视着眼前强于她数倍的敌人。
下一刻,没入水中的棹竿裹挟着「阴」之气搅起十丈高的浪涛,顷刻间,子午河拔地而起,高耸如山的水波覆压在伏殷一众人的头顶。
岸边的百姓早已被梅池春惊散离去,伏殷等人却迎头赶上,根本来不及撤退,只能眼睁睁看着河水倒倾而下——
一个浪头打下,瞬间将他们的身影一口吞没!
“走。”
面色苍白如纸的珑玲踉跄上岸,她胸口起伏,呼吸全然大乱:
“最厉害那个死不了,先带你躲一躲,等我休息好,下次再杀。”
那只手再度攥住了梅池春的手腕,只是这一次珑玲再也没有之前的力道,手指的温度也冷得像冰,即便如此,她仍固执地拖着他往前走。
梅池春心绪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。
他曾与珑玲百年针锋相对,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人的强大。
儒家将灵修的御气之术称作治心养气之术,既然是治心养气,越是心无挂碍,空明澄澈的人,修行起来自然能一日千里,珑玲这种人便是如此。
江载雪将两个月前巫山择巫大会发生的事告诉了他。
在巫山,到底发生了什么,能让珑玲落败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灵修,变成现在这副孱弱模样?
岸边乱石遍布,珑玲气血耗尽,走得头重脚轻,突然感觉自己拽着的这只手往前抬了抬,刚好托住了跌跌撞撞的她。
珑玲有些意外地回身看他,他却恰好偏过头,视线落在远处灯火通明的北寮。
“既然要暂时躲一躲,这个方向也算走对了,你知道那边人最多的那间小楼是做什么的吗?”
顺着他视线望去,小楼沐浴在一线傍晚余晖下,灯笼高悬,人声鼎沸,站在岸边仿佛都能闻到里面飘出的烈酒香气。
珑玲:“不知道,但这边的人很怪,我每次到北寮来收尸,这里都是夜里喧嚣,白天安静,还总有男人问我要不要摸他。”
“……”
梅池春一时不知道先从何问起。
珑玲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,恍然道:
“对了,忘了告诉你,我是外城的收尸人,平日城内巡查的「止戈卫」如果发现有无名尸首,就会叫我去敛尸下葬,每旬一枚铜精,也就是一百吊钱。”
虽然想问的不是这个,但梅池春还是微微颔首。
一抬眸,见她回头盯着自己看,眼眸很亮,是她从前不会有的眼神。
“……怎么?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名字?
梅池春这才想起来这回事。
他还没适应身份的转换,自认自己还是梅池春,但对珑玲而言,他不过是个和故人长得有点像的陌生人。
原本搅成一团的心绪突然沉寂下来。
一个曾经在洛邑跟她也算并肩作战过的人,她对他和善些,并不奇怪。
她对那个自称是他妹妹的人多加保护,或许也压根和他没关系,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巫山,她总要寻一个落脚的地方,说不定她早看穿了那个小孩的谎话,只是将计就计而已。
她会有这样的心计吗?
梅池春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,自己再这样为她的三言两语,为她的一个眼神胡思乱想,只会显得自己蠢得可笑。
“实不相瞒,”他微微一笑,“去年我遇上邪祟袭击,伤到了脑子,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,就连我说去月川城投奔亲戚,到了才发现,并没有这号人,记忆错乱成这样,名字自然也是想不起来的。”
珑玲:“原来如此啊。”
“你好像很开心?”
“有吗?”
珑玲立刻收敛好笑意,看向眼前的匾额。
「红袖馆」
北寮这一片,就数这间三座小楼连起来的红袖馆生意最好。
他们并没有从正门进去,借着夜色掩护,两人顺着屋脊而行,直到到了连接东西二楼的悬廊上头,梅池春才对珑玲道:
“你束一下头发,衣裳倒是不必换,这破布麻衣满大街都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