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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一眨眼,战场上飘着腐败的气息,方小姐素衣胜雪,在断枪残旗间寻了整日。

  陆羽的银甲碎成十七片,最深的那道裂痕从右肩直贯腰际,像是要把半边身子生生劈开。

  陆明的铁盔凹陷处凝着紫黑血块,她想起少年临行前夜,蹲在廊下笨拙地往箭囊绣平安符,银针扎得满手血珠。

  "师父常说,英雄当如山间松。"

  方小姐分明看见陆明咽气前还攥着半块海棠酥。

  之后,她跪在焦土上,用绢帕裹着他们师徒交叠的手。

  陆羽的指节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,虎口旧茧抵着陆明掌心未愈的箭伤,恍若当年教他挽弓时交叠的手势。

  又过了一日,方小姐如梦初醒,她将两具薄棺并排埋在城南处。

  纸钱纷飞如雪。

  新立的石碑上未刻名讳,只摹了那枚残缺的护心镜纹样。

  寒风风掠过碑前白幡,她忽然想起陆明出征前的那日,少年醉眼朦胧地举着酒盏:"待我成了大将军,定要给师娘挣个凤冠霞帔……"

  ……

  此夜难眠,漏断人初定。

  与李明月和金元鼎商讨完接下来的谋划,苏珏踩着疏枝碎影转过门扉,檐角铜铃忽地轻响。

  他驻足仰头,望见临水小楼上悬着盏茜纱宫灯,细碎银箔在灯罩内流转,

  恍若当年二人定情时,楚越执笔誊写婚书时腕间跳动的银钏。

  竹梯年久,每阶都溢出绵长的叹息。

  他推开半掩的轩窗,见楚越正俯身拨弄案头白瓷瓶里新折的棠棣。

  月华自她松挽的云鬓间流淌而下,将素色襦裙浸成霜色。

  "十三。"楚越未抬头,指尖摩挲着花瓣上凝结的夜露,"我们做的一切真的都是徒劳。"

  苏珏解下沾着边关风雪的氅衣,铜炉里沉水香忽地爆出个火星。

  他伸手去接她鬓边摇摇欲坠的玉簪,却触到她骤然回身时滚落的泪。

  苏珏将人拢进氅衣残留的体温里,下颌抵着她发间淡淡香味。

  "今日过朱雀街,我看见稚童在瓦砾堆里翻花绳。"

  苏珏指尖梳过楚越垂落的发丝,"战火烧塌的酒楼,或许明年就能生出半人高的荠菜来。"

  楚越忽然轻笑出声,泪痕未干的面颊蹭过他襟前银线绣的云纹:"十三,你还记不记得永和九年的上元夜?我们在摘星楼顶偷饮梨花白,眼见着万家灯火次第熄灭,只剩巡夜金吾的灯笼飘在坊市间,真的像极了幽冥河上的引魂幡。"

  铜壶滴漏声里,楚越冰凉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纵横的纹路:"那时你说,若有一日天下无饥馑战乱,定要带我去岭南看四季常开的花。"

  子夜风起,吹散案头堆积的邸报。

  苏珏瞥见最上面那页朱批"准奏",正是楚越以血为墨写就的《陈边关十二疏》。

  窗棂外忽有飞雪掠过,在楚越的眸中映出星子般的光:"十三,我们真能看到那一天么?"

  他俯身拾起飘落的素笺,见背面蝇头小楷写着新填的半阙词。

  残月移过中天,将两人影子叠在"太平"二字上。

  更鼓遥遥传来时,楚越已枕着他臂弯睡去。

  就在半个时辰以前,楚越握着半盏冷茶,看青瓷碎片在石阶上溅出星芒,恍如八年前再遇苏珏那夜,她手中提的绢纱灯笼也这般碎在朱雀桥头。

  "因果已现。"招财伏在窗棂暗影里,金瞳流转似淬火铜汁,"史册字迹正自行洇墨重书,宿主当知天意如铜漏——"

  "铜漏倾沙,终有尽时?"

  楚越轻笑,指尖摩挲着苏珏赠的鱼肠剑穗。

  白日里她披甲立于城楼,身后十万旌旗猎猎如血。

  二人并肩而立,一切都归于平淡。

  纵使天地颠倒,他们也愿意放开彼此。

  风雪漫过雕花槅扇,招财的尾尖扫过案上《山河堪舆图》,墨迹竟如活物般扭曲退散。

  "修正之力始于微末。"

  招财跃上青铜浑仪,二十八宿倏忽错位,"而第一个消失的会是亲手改动命轨之人。"

  浑仪转动时溅起火星,映出楚越掌纹间新添的裂痕。

  更漏声咽,忽听得环佩叮咚。

  回首见苏珏倚着月洞门,白色的裙裾沾着夜露,怀中抱着昨夜共谱的《清平调》残谱。

  "阿越你看,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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