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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晌午的阳光最烈,萧芫立在廊庑的阴凉处,冷眼看她们迎着灼灼日光而去,漆陶过来唤她,“娘子,太后殿下唤您用膳呢。”

  “娘子?”

  萧芫没应,盯着那刘媪扶平婉的动作,忽微眯了下眸子.

  膳后李晁执意要送她回宫,她摇摇头,道想去丹凤阁。

  见他还在坚持,萧芫没忍住道:“黔方之案三司应快出最终结果了吧,你难道……”

  抬眼,竟从他幽沉的眸中读出些许受伤,星星点点,如破碎琉璃映下的光。

  萧芫再说不下去了。

  想到前几日,心间涌上酸涩。

  轻轻撇过头,丢下一句,“你要跟便跟吧。”

  她走在前面,漆陶不敢越过他,她便自己撑着伞,步伐与平常一样。

  她知道甩不开他。

  夏日亦有花盛开,萧芫沉在自己的思绪里,不曾停留。

  李晁却定下脚步,亲自折了一枝她可能会喜欢的。握在手中,再大步赶上。

  他想到了被他珍惜地放在锦盒中、再未拿出过的东珠璎珞,璎珞上的其中一朵和它很像。

  他不知晓这花的名字,但她一定知道。

  视野里她墨色与金红交织的衣摆翻飞,她今日穿的,与他的龙袍极是般配。

  因步伐漾起的每一泓弧度都化作风,不断地吹皱心湖。

  吹了一路,他固执地,目光始终不曾稍移。

  丹凤阁映入眼底,环阁簇拥,秋千静谧悬在正中,风停留着,只是时不时轻轻抚过。

  缠绕的花枝只剩下了藤蔓,萧芫撑伞立在它身前,指梢爱怜地为它拂去尘埃。

  蓦然回眸,他在不远处,不曾离开,也没有上前。

  深深凝望她时,眉眼已不见曾经少年的青涩,与周身的威势浑然一体,内敛如山。

  仿佛不止是她,他亦变了许多。

  本该如此。

  他本该渐渐成长,一步一步,踏着一重又一重挑战掌控天下权势,江山如脉络,尽头系在他指尖,随手翻云覆雨。

  而她,注定与他并肩。

  本该,如此。

  ……可为什么,她有时却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场风雪中,被困在了日日夜夜期盼又失望的时光里,怎么也迈不出。

  为什么呢,她只是生病了,没有做错任何事,他为什么不愿见她?

  为什么,要答应娶旁人?

  是因为她快死了,所以迫不及待……要寻另一人与之大婚吗?

  可为什么,为什么偏偏是萧若呢。

  李晁,为什么呢。

  心兀然一痛,呼吸颤抖着。

  前世,她死心了的。可你又出现了,出现在与她最无忧无虑的年岁,于是死灰复燃,她又不信了。

  为此,她不知不觉寻着办法地为你开脱,好似世间所有的不得已都系在你一人身上,在那个风雪祭台上,身着衮冕,享万国来朝、山呼万岁的帝王身上。

  萧芫一步,一步,到了他面前。

  眸深似海,承载着望不尽的,错位的时空。

  她问他,又像是在问遥远的过去,与再不会到来的未来。

  “李晁,若……我不在了,你会娶她吗?”

  语调很轻,很柔,明亮矜傲的声线如浸在幽潭,有些不真切。

  尽数倾付予她的目光忽而凝滞,滑过不解。

  是不明白,也是不确定。

  “嗯?”低沉的一个单音。

  好似,心中隐约捕捉到了什么。

  萧芫没再重复,她知道他听清了。

  艳阳渐被幕云遮掩,她的眉目暗淡下来,哀伤如雨雾。

  他走进一步,接过她的伞,工笔描绘的牡丹盛开在彼此的墨发之上,静候着将要倾盆的大雨。

  丹凤阁的雕梁画栋,翘角飞檐注视着他们,注视着这世间唯二可以身着如漆墨裳,辅以金纹修饰的帝王与未来皇后。

  仿佛已经跨越时光,凝视了太久,太久。

  李晁没再问为何。

  似也不必问。

  胸膛总是渴望将她紧紧纳入,但最终,他只是以指腹,很轻地拂过她的眼底。

  沉沉开口,每一个字,都带着逾越万钧的分量。

  “若没有萧芫,李晁,亦不再是李晁。”

  “芫儿,我无法想象若没有你,也无法想象,会有旁人。你……”

  他想问,是她后悔了吗。

  她及笄了,长大了,见识了更多,会不会……也不想要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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