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翁是老熟人了,明明去年还卷生卷死发光发热,今年就倒下了,他一把年纪从军,估计早就吃力。

  “我去看看郦翁。”她哑声道。

  “去吧。”

  郦府一片寂静,连往日叽喳的雀鸟都不见了踪影。

  魏倩轻轻推开内室的门,药味扑面而来。榻上的郦食其瘦得脱了形,白发稀疏地贴在额头上,听到动静,缓缓睁开眼。

  “魏相,回来了?”他声音嘶哑,却还带着往日的调侃,“大梁的桃花……可看够了?”

  魏倩握住老人枯瘦的手,“郦翁别说话,好好养着,等您好些,我陪您去上林苑看新开的牡丹……”

  郦食其轻笑,“这还是魏相头一回这么客气,魏相,我老了,我这把岁数,去也是喜丧,无妨——”

  他忽然用力反握住魏倩的手,“魏相……朝事你也要费心了……包括……”

  话未说完,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。魏倩连忙扶他起身,却见帕子上已沾了血丝。

  窗外,暮春的风吹落一地海棠。

  五日后,郦食其溘然长逝。

  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烟雨中。

  青灰色的天空低垂,细雨如丝,悄无声息地浸湿了街巷。

  渭水两岸的柳枝被雨水洗得发亮,嫩绿的新芽上挂着晶莹的水珠,偶尔被风一吹,便簌簌地落进河里,随波而去。

  魏倩撑着油纸伞,独自走在城南的官道上。

  雨水顺着伞骨滑落,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。她的衣摆已被打湿,鞋履沾满泥泞,却仍一步一步走得极稳。

  就在丧礼当天,长乐宫传来钟鸣——太上皇刘太公也驾崩了。

  未央宫内,魏倩身着素服,看着宫人们匆忙挂起的白幡。短短数日,两位长辈相继离世,连悲伤都显得仓促。

  刘邦吕雉头绑白布,诸侯王们也未敢多话,大汉以孝治天下,此时人心不管如何,都是一片悲泣。

  刘太公心胸豁然,万事不往心里去,长寿至至,刘邦丧礼过后,白发又长了不少,老父亲一去,他仿佛也老了。

  ——

  过了几月,刘邦难得没穿朝服,只套了件半旧的深色麻衣,腰间随意系着条布带,活像个闲散的富家翁。

  他背着手,溜溜达达走在前面,靴底踩在新铺的青石板上,发出轻微的嗒嗒声。

  刘邦带着魏倩穿过夯土城墙时,朝阳正斜斜地照在城楼飞檐上。

  太上皇刘太公去世已过百日,几年前长安城为了刘太公高兴,cos沛县顺便把那边人也接了一些过来。

  做成了跟沛县一样集市,这个地方与富丽长安城格格不入,自占一隅,却很热闹。

  长安对这片地方很感兴趣,后面变得像打卡一样,就有很多商户也搬迁过来,依要求仿照老地方。

  从一个大型的cosplay场地,变成风土人情味街市,也很牛的。

  第94章 相继缟素(二)岂用得着称孤……

  “魏相你看,”刘邦指着那些个青瓦屋顶,“朕把家乡格局原样搬来了——那边是卖狗肉的樊记铺子,转角是王媪的酒肆,连当年咱斗鸡的土台子都复原了!”

  魏倩的鹿皮靴踩在湿润的黄土路上,晨雾还未散尽,空气中飘着新酿黍酒的香气,混着道旁刚出锅的羊羹的热气,看着与沛县一般无二的地方,她想起了最初的奋斗时候。

  “陛下连这个都记得?”她停在一处竹棚前。粗陶碗里盛着雪白的豆腐脑,浇着茱萸酱和碎芹末,正是当年她教给乡人的。

  刘邦哈哈大笑,铜钱拍在案上震得碗碟叮当响,“老板!两碗咸豆花,”转头与她道,“以前还只是小吃,小时候卢绾蹲在这摊子前咽口水,还是我给他付了钱。”

  市集深处忽然传来熟悉的梆子声。白发苍苍的说书人拄着鸠杖,正在复刻的泗水亭前说书。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晨雾,“话说陛下当年在芒砀山斩白蛇——”

  “这老倔驴!”刘邦笑骂着让人往老人怀里扔了块马蹄金,“太医令说他活不过春分,朕看他能说到朕驾崩那天!”

  魏倩捧着豆花碗的手突然一颤,热汤溅在虎口,烫出个红印。

  刘邦却已经大步走向肉肆,麻衣的下摆扫过道旁新栽的棠棣花。那浅红的花瓣沾了晨露,沉甸甸地坠着,像欲坠未坠的泪。

  她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,刘邦已经老了,他已经开始怀念往昔,这片为刘太公寄以慰藉的街道,也成为了他的思乡地。

  当年初入咸阳之时,内侍们还跟刘邦诉说着秦王是如何当王的,刘邦坐在皇位上听着,不以为然的笑道。

  “秦皇孤家寡人,我与他们不一样,我有一帮好弟兄,岂用得着称孤道寡?”

  如今弟兄人心各异,看似人还在,却早已非沛县时的模样。

  老父亲一去,身边尽是有求于他的人,防备他,他防备的人,他终究成了孤家寡人。

  魏倩此次见到一个人,刘邦身边的宦人换了,是个年轻人,名藉孺。

  他生得清秀,肤白无须,说话轻声细语,走路时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。在未央宫里,他既不像审食其那样能替吕后办事,也不像其他近侍那样争着在刘邦面前露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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