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、恶劣

甚是娇贵,从小到大只需站在镜前,便有宫婢来为她穿上那些华贵精致的宫装,再繁琐的衣裙都难不倒那些宫婢们。

  而如今殷乐漪离了她们,竟连最简单式样的衣裙都不会穿。

  她沉默地又重新理了数遍,担心陆乩野等久了反悔,确认系带不会松散后便朝他走了去。

  “烦请陆少将军带路。”

  陆乩野轻蔑地瞥她一眼,“将你脸上有碍瞻观的泪抹干净。”

  殷乐漪又忙用自己的衣袖擦干泪痕,将陆乩野的话都乖巧顺从的一一履行,陆乩野这才尚算满意。

  岑柔和殷乐漪并未被关在一处,陆乩野命人准备了一辆马车,带着殷乐漪进了鄯州城。

  马车备的仓促,她和陆乩野一坐进去便觉狭窄。

  两人面对面坐着,一个伸手抬脚不慎便极易碰到对方。

  殷乐漪仪态端庄,尽量往后贴着坐,避免马车颠簸和陆乩野有任何接触。

  她与陆乩野如此心平气和的独处,还是破天荒头一次,马车内的氛围安静地有些微妙难言,令殷乐漪有些不适。

  她随意挑了个话头,想打破这古怪气氛,“陆少将军,为何不将岑柔也关在驿站?”

  陆乩野背靠厢壁,一手支在案几上轻撑着侧脸,姿态算不得多端方,身姿却自有一派随性慵懒的贵气做派。

  他听得殷乐漪的问话,垂了长睫阖上眼,讥讽道:“不将她关在别处,难道和你关在一处,让你们再计划逃跑给我找麻烦?”

  殷乐漪哑口无言,抿唇再不说话。

  马车内又变得安静下来,殷乐漪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安放,漫无目的的又落回了对面少年的脸庞上。

  五年前的上元佳节,魏国横空出世了一名少年将星,让晋国吃了一场大大的败仗。

  再之后“玉面修罗郎”这个称号便从两军交战的战场上,传到了晋国皇宫,殷乐漪的耳中。

  她曾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,佛家有云相由心生,战场上斩杀她大晋将士的魔头,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晋国人鲜血的恶鬼,又怎可能生就一张玉面?

  而此刻正坐在殷乐漪面前假寐的“恶鬼”,恰逢雪后初霁,几缕日光从帷幔的缝隙里洒进来,落到他的侧脸上。

  他硬朗的轮廓都被染成柔和颜色,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,鼻如玉柱,剑眉入鬓,面容俊美仿若画中仙。

  世人称他玉面,的确并非夸大其词。

  但这张脸与他的性子行事却是两个极端,恶劣凉薄,阴晴不定。

  难怪少年白头,名唤陆欺。

  城府深不可测,满脑子的思虑盘算自然早生华发。

  陆欺陆欺,人如其名,仗势欺人的欺。

  殷乐漪趁陆乩野假寐暗暗打量他,将他在心中从名字到性子都腹诽了个遍后,顿觉今日被他那头狼欺负的憋屈消散了许多。

  他却在这时一掀眼帘,漆黑如夜的眸敏锐地捕捉住她的视线。

  “我竟不知晋国民风如此开放,趁着男子假寐,女子就敢这般正大光明地打量。”

  殷乐漪被抓了现行,想要辩解自己打量他,并非是因为要冒犯他,但想到自己方才在心中是如何腹诽他的,称冒犯都算含蓄了。

  她闭口不辩驳,两腮窘迫地爬上绯霞,落在陆乩野眼中便是被他说中。

  陆乩野轻哼一声,面上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,似乎对女子在暗中偷看他一事早已习惯。

  殷乐漪心中极郁闷,但无奈如今她要倚仗陆乩野而活,自然要顺着他。

  她索性丢了颜面,顺势将陆乩野捧的再高些,“陆少将军惊才绝艳,天人之姿,我自然是想要多看几眼的……”

  陆乩野眉尾一扬,似乎有些诧异。

  他还记得这公主殿下心中有多惧怕他,如今这态度转变的天差地别。

  他眸光在殷乐漪面上转了一圈后,心下有了思量,不紧不慢地道:“殷姮,恭维的太过刻意。”

  殷乐漪的心思被当众揭穿,她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,马车突然一个颠簸,她身形一晃,径直跌进陆乩野怀中。

  陆乩野坐在原位,身形佁然不动,一手扶着她肩膀替她稳住了身子。

  “……多谢。”

  她有些慌乱地从陆乩野怀中起身离开,少女柔软的身段和她携带的独特幽香,猝然从陆乩野的怀抱里消散。

  殷乐漪重新坐好,见陆乩野眉心微蹙,以为他又要嘲讽自己投怀送抱之类的话,便先开口:“马车太晃了,我不是故意朝你怀里摔的。”

  陆乩野回神,并未理会她,抬手拂了拂被她碰到的衣领,语气不善的询问马车外,“出了何事?”

  “将军,有人将粥棚搭在路边,求粥的百姓太多,马车过不去。”

  陆乩野探身推开马车门,殷乐漪跟着他往外一瞧,只见那一个不算大的粥棚外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百姓,老弱妇孺皆有之,站在冰天雪地里候了几个时辰,只为一碗热粥。

  为百姓施粥的人里,为首的那个是个青年男子,穿着一身灰袍,发髻梳的有些松散,几缕额发掉到他额前,他忙碌到无暇顾及自己的仪容,一碗接着一碗为百姓的碗中盛满热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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